【好记者•好故事】可以没有爱情，但不能没有真相

　□吴喆华

    人物素描

    吴喆华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国之声特报部记者。长期工作在基层一线，在舆论监督报道和深度报道方面表现突出。他的作品《神舟九号航天员成功访问天宫一号》获第二十三届中国新闻奖一等奖，《烟台富士康雇佣大量未满16岁学生军》获第二十三届中国新闻奖三等奖。

吴喆华（右）在云南昭通采访。

    特报部主要做舆论监督和突发事件，干这行，家里人其实挺担心我的安全，但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姥爷打电话。姥爷每次都说：“喆华啊，工作别太辛苦了，过年带对象回来！”但我想说，姥爷，我可以没有爱情，但不能没有真相。如果有机会，我多想向你好好讲讲我的采访故事，您或许会理解的。

    2012年10月，我们的新闻热线接到听众打来的电话，说烟台多所院校的几千名学生，被拉进富士康工厂做苦力。事情真的是这样吗？我决定乔装打扮，实地探访神秘的富士康工厂。我借到学生的工牌，混进了富士康的宿舍区。

    我走进的只是宿舍区，而在工厂区，据说有世界上最严格的安检，连只苍蝇都进不去。怎么才能把采访设备带进去呢？我准备了秘密武器——可以录音的U盘。

    但当我来到工厂车间的安检台时，发现这里的安检比机场还严格，不但有手检，还有机器检，安检棒在脖子以下的部位都要仔细测一遍，任何电子设备都不可能带进去。马上就轮到我了，进退两难，这可怎么办，我急了，张大嘴，拿起录音笔，把U盘吃到了嘴里！

    就这样，我含着录音笔，过了5道安检，进入了富士康的流水线，看到了学生们正在赶工的产品是日本任天堂的一款游戏机。

    我还有一个重要发现，有的学生工牌上竟然有两行编号。为什么呢？原来是不满16周岁的学生——也就是法律意义上的童工——被富士康进行了特殊编号。

    真相找到了，富士康山东烟台工厂的确违法使用童工，而且达500名之多。

    稿件播出后，引起了国内外媒体的关注，舆论的力量迫使富士康公开道歉，并启动内部调查，学生们终于回到了学校。我记得台湾富士康总部的一位行政主管飞到烟台，看到我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出了这样的事，我该被砍头！”他向我鞠了一躬说，记者同志，稿子能不能别播了？我平静地和这位主管说：“抱歉”。然后用了一句中国之声最常用的稿件结尾告诉他，“中国之声将持续关注”。

    我不仅演过学生，还演过老板，揭露了赣南脐橙用苏丹红染色的真相，2014年11月上市的脐橙已经不染色不打蜡了；我演过死者家属，曝光了河南眼花法官判错案的真相，促使河南省第一次启动错案终身追责制度；我演过工人，两次进入沈阳张福安村千亩土豪大院，调查了违规占地、违法建设的真相，引起了中纪委的关注……

    当然，我也演过情侣，那次也是为了真相，周口多名学生高考志愿被修改，我和搭档一起，在公安机关介入之前锁定了犯罪嫌疑人。

    但其实，我也演砸过……

    2014年6月，我在河北采访，不小心暴露了目标。手里拿着企业违法的证据，企业派车一直跟着我。我来到一个小区准备溜走，可是我进去后才发现小区根本没有其他的门，这可咋办呢？这回，我演的是建筑垃圾。我给特报部的微信群里发了这样一段语音：“那个小区是个没成熟的小区，也没门，他们就在门口等着，我就坐了一个装修的平板车，躺着出来了。”

    姥爷，我是一个报喜不报忧的人，其实，舆论监督工作很危险。打翻别人的饭碗，别人可能要你的命。可我从来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您看，中国青年五四奖章获得者白宇，徒步走进海拔2500多米的贵州冰雪灾区；全国三八红旗手刘黎黎，孤身一人揭露山西爱心煤黑幕；准“90后”记者潘毅，换乘5种交通工具历时10小时深入震中无人区；令人难忘的是，特报部前辈郭静在临盆时，还不忘暗访脐带血内幕……

    姥爷，您肯定会问，真相为什么这么重要？艾青说，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我说，因为对这个社会的真相爱得彻底，所以我心中热血沸腾。真相是新闻的生命，对我们来说，真相也是记者的信仰。

    真相的力量，关乎这个社会的公平正义，而公平正义，正是你我，以及每个人实现中国梦的基石。姥爷，您能理解吗，我可以暂时没有爱情，但不能没有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