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6月26日,岑建超的北屋仍掩埋在山体下。本报记者 崔木杨 摄
新京报6月30日报道 6月2日,广西连降暴雨,岑溪市和容县接壤地区暴发泥石流,造成42人死亡。岑溪国土局官员表示,主要原因是,受灾点超出重点监测范围,和“群众思想麻痹,灾情始料未及。” 记者调查发现,两地的地质灾害频发地带有几百公里,而泥石流暴发前也有明显前兆,但两地的防灾人员只有10人和3人,无法全面监测隐患;且联动防灾机制未能起效。 如今,两地已下派数百干部下乡防灾,还将重灾村落整体迁移,也拟强化联动防灾机制的运作。 6月2日,暴雨在广西南渡镇已连下七天。 “哥,雨太大了,这山说不定要垮,我带着妈去北边屋躲躲……”村民岑建超说完后,带着母亲、妻子和三个孩子,消失在岑进禄的视野中。 当日凌晨3点,“大顶平”山脉泻下数千吨泥浆,岑建超那间北屋被吞噬。两天后,在广西岑溪市救灾人员的帮助下,岑建超一家六口的遗体被挖出。 截至6月4日上午,在这起灾难中,位于“大顶平”山脉东西两侧的岑溪、容县,共有42人在泥石流中丧生。 村民岑进禄认为政府防灾工作不到位,他的手机上至今还保留着6月1日,当地政府群发的天气短信。 “你看,上面只说有暴雨,从来没人让我们撤离。”岑进禄指着短信说。 泥石流“灭门”灾 泥石流凌晨暴发,山脉两侧的岑建超家6口人和谢宗荫家11口人,均被埋身亡 岑溪社垌村位于“大顶平”东侧山脚。村民岑建超和哥哥岑进禄的房子依山而建,南北相连。岑进禄居南屋,岑建超住北屋,中屋住着两兄弟的母亲。 6月2日凌晨2点,岑建超已预感到危险,他敲响了哥哥的房门。 岑进禄记得,一向慢性子的弟弟,那一夜把自己的门敲得又急又响。 “他跟我说,他觉得房背后的山要闹病,想带妈去北屋睡。因为北屋是新盖的,结实。”岑进禄回忆说,“我当时还安慰他,政府不是说了就是暴雨吗。山要是会垮,镇里的干部早就来了。” 6月2日天亮以后,睡醒了的岑进禄迈出房门,一脚跌进泥潭。他发现,北屋和中屋,以及弟弟一家6口,均被泥石流埋没。 而在“大顶平”西侧山脚,容县陈村村民谢继勇也和死亡擦肩而过。 在谢继勇的腿骨和额头上有5个坑———约如一分硬币大小。谢说,“这都是给泥石流崩的。” 6月2日,谢继勇睡不着,抬头看表,凌晨2点半。他跑出屋外,发现情形异常。原本穿村而过的河出现断流;村四周的山上不断传来轰隆隆的落石声。 谢继勇凭经验判断,那是山体松动的表现。 谢继勇去找谢宗荫。 谢宗荫家的三层小楼修在山边。谢家十一口除了老人、妇女余下的都是孩子,他们的男人在广东打工。 谢继勇劝他们搬出去避险。 但无论谢继勇怎么劝,留守的女人们只顾领着孩子,清理屋内积水,不愿撤离,还说“要给在外打工的男人看好家。” 谢继勇回忆说,当时他急了,大吼“房子进点水算个啥,要是人出事了咋办”。 随后,谢继勇听见山脉之间传来一声闷响。 “我马上就跑,也就跑了三十多米,‘哐’又是一声闷响。”谢继勇说,他忽然被一阵狂风卷起,同时和他在空中飞舞的还有大小不一的石块。 接下来,满脸是血的谢继勇从地上爬起,他借着闪电光看见,原本建在山脚下谢家的三层小楼不见了,眼前只有巨石和泥浆。 谢继勇说,“两名老人,三个儿媳妇和六个孙子、孙女一共11口,全死了。” 被忽视的前兆 “蛾子飞、水断流”,村民回忆泥石流早有前兆,但政府未通知搬迁;专家称泥石流容易预测 6月2日凌晨六点,泥石流暴发后,走出房门的卢小华见到这样一幕情景———岑溪社垌村内已成一片泽国,水中的民房宛如一座座孤岛。失去亲人的村民痛哭声不断传来。哭声回荡的水面上,漂着死猪、死羊和七零八落的木头。 由于泥石流是在凌晨暴发,岑溪和容县的42名遇难者中,许多都是整户灭亡。一名曾参与6·2救援的队员说,“好些人的遗体挖出来时只穿着内衣。” 作为社垌村村委会妇女主任,卢小华在事发前曾提醒村民、提高警惕。“但我没想到会发生泥石流。” 卢小华说,6月1日晚,大雨瓢泼,“雨线有蜡烛那么粗”,山上碗口粗的马尾松被风吹得像草一样,四下摇摆。当时卢小华只是担心,暴雨是否会把房子搞垮。 泥石流暴发后,卢小华和村民们聚集到一起,仔细回忆起泥石流发生前的日子,这才发现其实预兆早已出现。 村民王老汉说,5月29日,他在修补房子时发现,山背后的马尾松成片地自上而下地倾斜。他说,那些松树就像喝醉酒的汉子,东倒西歪地四处乱倒。 那一天,岑进禄在山上发现,山坡土地裂开了缝,缝隙里成群结队的蛾子摇曳着飞出,铺天盖地地涌向自家依山而建的房屋。 5月30日,村上有人看见山坡上冒出白色的气体。但大家也很快认为,那是“山上多雾,看花眼了。” 采访中,国土资源部的地质专家表示,其实泥石流的预兆很明显,相比地震,泥石流预测要容易得多。 国土资源部在2008年就已制作过《地质灾害预防指南》。指南中提到,河水断流,沟谷发出巨大轰鸣声皆为泥石流暴发前兆。而动物异常惊恐、植物歪斜和山坡开裂,则是滑坡发生的前兆。 岑进禄说,当地政府并未派人来通知他们,也没人来告知他们这些常识。当地政府只是在6月1日,群发了天气短信。“上面只说有暴雨,从来没人让我们撤离。” 灾害点无人监测? 岑溪、容县表示,此次受灾点超出监测范围;两地防灾人员少,几百个重要监测点都已难应付 面对村民的质疑,岑溪市国土资源局一陈姓副局长显得有些无奈。据他介绍,防灾人员在入汛后都在辛苦工作。6月1日,在他们及时通知下,就有两户人家避险成功。 岑溪市国土资源局的土环股主要负责地质防灾。 该股一名工作人员说,这部门总共10人,要负责好几百平方公里的灾害区。目前岑溪市登记在册的重点监控地质灾害区有200多个。 他说,这些点彼此间距离遥远,都在十几公里甚至几十公里以上。今年入汛后,他们开始奔波于各灾害区,分别在5月20日、5月28日、5月30日,成功预测三起地质灾害这一事实,让几十名群众成功避险。 “劝导村民撤离的工作不好做。”岑溪国土资源局办公室主任刘志伟说。 据他介绍,5月30日上午,防灾人员巡山发现灾害隐患,马上通知某村村民撤离。到晚上,发现一户未走。便再挨家挨户做工作。仍未果。最后,请来镇政府相关部门协调、强制撤离。次日上午,村民见到滚滚而下的泥石流,才明白是该撤离。 因此,对于岑溪社垌村村民在泥石流中遇害,岑溪市国土资源局的陈姓副局长这样总结原因,“群众思想麻痹,灾情始料未及。” 而在采访中,不少人对“灾情始料未及”一说,并不认同。 据了解,广西多山,属于“八山一水一分田”。许多村民都会挖山建房,将房屋“种”在山腰上、山脚边。这样的房屋紧贴山体,所以在台风、暴雨等因素影响下,随时可能遭受山体崩塌、滑坡、地面坍塌等地质灾害。 6·2泥石流灾害后,新华社曾发文说,广西的苍梧县和岑溪市都曾出现地质灾害隐患点无人监测的情况,有关部门必须克服麻痹、侥幸心理。 岑溪市一知情人还介绍说,6·2以前岑溪市国土资源局的监控人员就已发现,其辖区内的山体出现大面积裂缝。只不过发生裂缝的地带并不在南渡镇,因此也没引起重视。 “尽管裂缝不在南渡镇,但和南渡同属一条山脉,地质地貌特性相同,如果政府当时能举一反三,结果将大为不同。”上述知情人强调。 记者向岑溪市国土资源局核实上述情况。该局陈姓副局长说,这次出现死亡事件的受灾点,并不在以往监控范围之内。 岑溪的一名防灾人员解释了监控点的确定原则:当有地方发生地质灾害,该地方就被确定为重点监测区。而岑溪社垌村以往没有发生过泥石流,所以未被重点监测。 那该如何保证未被重点监测的居民点的安全?岑溪市国土资源局回复说,10个人单监控登记在册的灾害易发区,就已经忙得吃不上饭了。 记者了解到,容县的防灾人员只有3人,更难以监测地质灾害点。 数百干部下乡防灾 容县六王镇为防灾停止其他工作,岑溪抽调400干部下乡;村民表示,早重视就不至于有事故 6·2泥石流灾难暴发后,国土资源部调查组“星夜兼程”赶赴广西,6月3日,抵达事发地点。 随后调查组做出报告,由于容县和岑溪市接壤地区发生强降雨,导致该地区约300平方公里区域范围内,暴发“点多面广”的群发型滑坡泥石流地质灾害数百起。其中,容县死亡30人;岑溪市死亡12人。 据记者了解,在自治区的敦促下,6·2过后对泥石流灾害进行严防死守,已成为灾区干部日常工作的重点。 容县六王镇党委书记杨武说,全镇干部已驻守到各个存在地质灾害隐患的村庄,这使得镇里其他日常工作都停了下来。 更让这位书记担忧的是,20多天来干部们的身体情况越来越糟,好些人都是带着针剂进驻村屯,实在挺不住了就打一针。 “三四个干部累倒了,还有些干部被狗咬了”。杨武说,要是这种情况长期持续下去,那今后的灾后重建等工作恐怕会受到影响。 类似的困境在岑溪也有体现。 岑溪市国土资源局办公室主任刘志伟说,市政府和局里抽调了近百人进行抗灾,要是加上各乡镇的支援人员,那么从事防灾的人数就会多达400人。“不过即便这样,大家也是忙得饭都吃不上。” 记者了解到,自6月2日至今,岑溪和容县虽然仍暴雨频降,次生灾害频发,但人员伤亡的事件均得以杜绝。 容县陈村的谢宗荫已从广东返乡。6月26日,谢宗荫坐在起伏不平的土包上,他家的那栋三层小楼就被埋在土包下。 进驻村里的镇干部常会提醒谢宗荫尽量别再去残址,那里有可能会发生次生灾害。 联动防灾能否长效? 重灾村落将整体搬迁,两地启动联动防灾,当地干部称,联动机制历来就有,关键要重视 广西是泥石流频发的地方,仅岑溪市今年已发生地质灾害160余起。 由于地少,村民为了能有更多平地种田,所以习惯把房子建在山上。这构成了严重的安全隐患。 如何治理,当地干部的意见还不统一。 有干部认为,治理泥石流最有效的手段是削山拓地。也就是说,把山头整理平后,将山脚下村民搬上去。 岑溪市国土资源局一陈姓副局长不同意这种做法。他说,“平整一个山头要几百甚至上千万,而广西的山头又有成千上万。我们根本就没那样的财力。” 容县打算对此次受灾的陈村进行整体搬迁。 容县六王镇党委书记杨武说,县政府打算让他们搬到安全的地方居住,田地还留在原处。新址不能离原址太远,最好骑摩托车10分钟以内就能到达。到时候,农民每天都像上下班一样,到田里干活;然后再回到安全的地方休息。 岑溪市也决定,对此次泥石流灾难中四个重灾点———糯垌海杰、三堡新安、马路和平、南渡社垌,另外选址建设新村。 岑溪市委书记陈国禄曾在6月22日灾民临时居住点检查工作时表示,“加快灾后新村的建设步伐,力争在今年中秋节前建成。” 在采访中,当地有干部表示,此次受灾点村民的生命安全已得到保证,但还有些居民点仍位于山脚,也还未被列入重点监测,那他们的生命安全如何得到保障。 容县、岑溪两地政府均向记者表示,他们已形成了县、镇、村三级联动机制,即一旦出现有可能发生地质灾害的情况,防灾人员就会进驻灾害隐患点现场指导群众避灾。 而岑溪市国土局一名工作人员说,其实联动机制历来就有,要保障人民的生命安全,关键需要当地政府加以重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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