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明（重庆大学教授）
早在2024甲辰龙年新春来临前，媒体上就流行起来一股祈福用语的“龙卷风”（龙年的一窝蜂）现象，最耀眼的莫过于“龙行龘龘”这个一半很明了、一半很陌生的准成语。说它是成语，在于以四字并联的成语构词法形式出现；之所以加上个“准”字，在于这四个字并非传统的汉语成语。
不论未来的《汉语大词典》是否收录这个词，“龙行龘龘”已经火了一把。及至新春佳节，就连新闻媒体也禁不住这个词语的诱惑，把它搬到了电视节目和新闻版面上。
一个词语的构词法有了流量，刺激了眼球，模仿律就在造词上得到应用。以至于大年初一，新闻媒体在向公众表达新春祈福时，出现了有趣的“龙卷风”现象。比如，有家报纸的头版头条，就连用四个准成语，真可谓蔚为壮观：
龙行龘龘（dá dá，龙飞行的样子），前程朤朤（lǎng lǎng，古“朗”字）。
生活鱻鱻（xiān xiān，古“鲜”字），事业燚燚（yì yì，“火貌”的意思）。
由龙年而衍生出来的这四个新词，在给人耳目一新的同时，也引发了争议。
电视节目中出现的这些词语，观众听得清楚，只是未必记得住这些偏僻字词的写法。如果不是研究古汉语字词的专业人士，也未必真能理解它们的含义。报纸的读者看到这些偏僻字词，认得它们的造字部件，却未必读得出来，同样难以清楚它们的字义。
新闻媒体是大众传播媒介，尊重受众，要用让他们听得懂的语言进行交流。新闻语言要创新没错，追求给人耳目一新的传播效果也没错，只是偏僻字词用多了，实际效果可能适得其反。
对于媒体上新春祈福的生僻字词扎堆现象，有人不以为然，批评这是从故纸堆中“翻出来的千奇百怪的异体字”。对于这样的生僻字词“大行其道”现象，还有网友提供了更多的例证：“百业骎骎”“志气跄跄”“智慧梦梦”“创新鱻鱻”“福䘵穰穰”……有网友觉得，“这是语文的倒退，语言文字运用的污染，是因识字不多而自卑的心理投射，是文化上的装腔作势，是审美上的低级趣味”。
显然，这样的评价有点言重了。客观而论，尖刻的批评背后，也揭示出了语言文字创新方面的问题。就甲辰龙年的祈福用语来说，一个“龙行龘龘”并无不可，只是玩这类接龙文字游戏的媒体多了，难免给人邯郸学步的感觉。
让不常用的词语复活，这样的“旧词新用”从语用学的角度看未尝不可。但是，新闻媒体要时刻考虑服务受众这样的执业义务，就要考虑生僻字词用多了，会不会造成受众识字方面的“消化不良”。不考虑受众的语言消化能力，滥用冷僻字和文言词，这样的“旧词新用”并不真正符合新闻传播规律。
用冷僻字词作为媒体的新春祈福用语，这样的“龙卷风”现象，实质上是社会生活语言的“内卷”现象。当人们无法在日常生活中根据新的变化制造更多的新鲜词语，要创新就可能去故纸堆里翻阅生僻字词，让已经“作古”的字词重返人间。这样的探险虽然也是一种创新手段，但点到为止即可。
中国的生肖年以12年为一个轮回。同样是龙年，我们的媒体也曾有过不俗的创造。据介绍，中国国家博物馆的甲辰龙年新春文化展上，展出了从1916年到2024年一共十个龙年的相关四字词语，如1916年的“龙德正中”、1952年的“龙行四海”、2000年的“凤翥龙翔”、2012年的“云起龙骧”，2024年则是“龙行龘龘”。按照时序来看，龙年祈福用语的文字功底一目了然。
希望下一个龙年之际，我们的媒体祈福用语能真正体现出现代生活的气息，少点文绉绉的味道和一窝蜂的“龙卷风”现象，让更多的人感受到龙年文化的精神气质和特殊魅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