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39位新闻创新项目负责人：避免对创新的盲目追求，构建可持续的新闻创新模式（1）

新闻业有一个焦点问题——“闪亮事物综合症”，即在缺乏以事实、研究为基础的情况下对技术的执着追求。建议新闻机构通过以下手段来解决这一问题：以技术为主导、以受众为中心和技术赋权。

本报告是牛津大学路透新闻学研究所新闻创新项目的第一份研究报告。它基于世界各地27家不同新闻机构中39位主要新闻创新者的讨论分析。报告作者朱莉·波塞蒂(Julie Posetti)是牛津大学路透新闻学研究所的高级研究员，研究方向是新闻创新项目。同时，她也是一位多次获奖的澳大利亚记者和新闻学者，著有《在数字时代保护新闻资源》。

这项研究发现，对技术驱动型创新的盲目追求几乎与停滞创新一样危险。虽然“随机创新行为”、有机实验和接受新技术的意愿仍然是创新文化的宝贵特征，但有证据表明，在新闻机构内培养可持续创新的框架和建立明确长期战略的要求越来越迫切。它还可以解决与“创新疲劳”相关的日益严重的精力枯竭问题。要想取得成效，这些战略需要把重点放在吸引“最终用户”上，并且他们将受益于以研究为依据的创新“指标”。

本报告中确定的关键主题是：

a. “闪亮事物综合症”的危险以及“创新疲劳”在一个不断变革的时代造成的影响

b. 受众：从终端用户（再次）开始

c. 需要一种“用户主导”的方法来研究新闻创新，并开发出基础框架来支持它

此外，我们还需要注意到：新闻创新带来的新问题，例如数字技术的“意外后果”的影响；创新性地应对自由媒体带来的威胁的必要性，例如基于性别的在线骚扰、隐私泄露和精心策划的虚假宣传活动。

本报告中介绍的新闻创新之轮（Journalism Innovation Wheel），是新闻创新项目为支持可持续创新的一个形象体现。它表明，新闻创新可以发生在许多不同的维度上，而且通常是同时发生的，比如将新的报道形式与新的商业模式结合起来，或者将新的传播策略与新的受众参与形式结合起来。

需要明确的是，本报告并不是在呼吁停止创新，也不是在提供停止创新的理由。本报告呼吁避免不可持续的创新方法，因为这些做法有着潜在的负面影响：浪费时间、精力和金钱，却没有真正的回报。

本报告共包括5个部分：

1.引言与研究背景

2.主要发现和研究方法

3. 如何定义新闻创新的理念

4.新闻创新三个关键主题的讨论

5.结论

温馨提示：由于报告篇幅较长，若有需求可直接滑至文中相关部分，提高阅读效率。

01

引言与研究背景

引言

这个行业如此特殊，我们每天都在进行改变，但我们似乎仍然无法创新。

——Raju Narisetti

当代新闻业唯一不变的是变革，创新对新闻业的生存至关重要。但是，正如本报告所示，领先的从业者担心，对技术驱动型创新的盲目追求几乎与停滞创新一样危险。在缺乏有目的的战略和反思实践的情况下，临时而疯狂的短期实验不可能带来可持续的创新或真正的进步。总之，新闻业有一个焦点问题，本研究参与者、美国数字新闻业资深从业者金布(Kim Bui)称之为“闪亮事物综合症”，即在缺乏明确的、以研究为基础的策略的情况下对技术的执着追求。他认为“闪亮事物综合症”的主要影响之一是分散人们对核心新闻功能的注意力:

“闪亮事物综合症”让我们不再注重新闻本身，我们面临着“忘记自己是谁”的风险。这是最大的挑战。

——Kim Bui

正如Lucy Küng（2017）所警告的那样，“闪亮的新事物”是破坏长期战略的关键因素。这种现象不会消失，反而会加速发生。这项研究基于与国际新闻创新领军人物的圆桌讨论，并印证了这种预测。

本报告的主要发现是：记者和新闻机构需要避免盲目追求“闪亮的事物”。虽然“随机创新行为”、有机实验和接受新技术的意愿仍然是创新文化的宝贵特征，但有证据表明，在新闻机构内部培养可持续的创新框架和清晰、长期的战略正变得越来越紧迫。根据这项研究，要想取得成效，这些战略需要把重点放在吸引“终端用户”上，并使他们受益于基于研究的创新模式。我们的目标是将新闻创新从“技术主导”转向“技术赋权”。

研究背景

开展这项研究的目的是：

了解目前新闻出版商和记者在新闻创新方面面临的一些挑战、障碍，以及来自世界各地的一些专家从业者对此的看法

为路透社新闻研究所新闻创新项目的设计提供另一个依据。该项目正在采用“参与式行动研究模式”，这意味着新项目的设计研究以“终端用户”(这里指记者和新闻机构)为中心，旨在产生实际影响。

十多年来，关于二十一世纪的新闻业有五件事情已经明确：它在不断变化的状态下运作；新闻的未来是数字化的，与社交媒体和移动技术密切相关；传统的商业模式不可持续；受众是核心; 新闻自由受到的压迫也在增加。“创新”的概念（包括技术、经济、结构、创造和社会表现形式等方面）对新闻业的生存至关重要。Pavlik将新闻创新描述为“数字时代新闻媒体生存的关键”。

我们可以广义地把新闻创新定义为一种既新又实用的东西，或者一种支持数字时代新闻发展的做事方式（从渐进到变革）。新闻采集和报道、出版和发行、受众参与和分享、商业模式设计和新闻组织管理等方面的创新对新闻业的数字化转型至关重要。

这种创新发展本来不可能发生在一种鼓励停滞的文化背景中，但本次研究却发现，随着2018年以技术为导向的趋势和流行词汇(人工智能、“语音新闻”、虚拟现实和区块链等)的出现，新闻机构准备再次“转向”——传统新闻机构内部有一种强烈的愿望，希望摆脱人们对技术“明亮、闪耀的事物”的痴迷。

该研究的许多参与者表示希望“减速”以应对随意的创新方法。他们认为有必要重新关注新闻实践的核心原则和基本概念，以支持建立在坚实的研究、分析、反思实践(Niblock 2007)和知识共享(新闻组织内部、跨行业协作或学术界)之上的可持续创新框架。Temple大学的新闻创新教授Aron Pilhofer总结了这一观点：

如果这个项目不陷入谈论“光鲜亮丽的东西”的陷阱，而是谈论基础的东西，我会喜欢它的。 我们如何定义创新？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可以应用哪些创新框架？谁做得好呢 ？

这并不等于呼吁停止创新，也不是在为停止创新提供理由。本报告呼吁避免不可持续的创新方法，因为这些做法有潜在的负面影响：浪费时间、精力和金钱，却没有真正的回报。例如以下一项或多项：更深入的受众参与度和忠诚度、专业声望、社会影响、数字能力建设和利润。

继续采用盲目创新战略而没有一套明确的研究模式会带来很大的风险，这些风险包括：因对“闪亮事物”不必要的痴迷而分散了对核心新闻职能的注意力，行业倦怠和疲劳，行业发展停滞，行业创新瘫痪。

然而，就数字新闻初创企业而言，人们感觉我们没有时间去放慢、反思、重新调整创新战略。Quint的联合创始人Ritu Kapur说，停下来就等同于创新驱动的印度业务的“死亡”。他强调新闻创新“双轨模式”的逐渐出现可能将传统和数字新生组织分开。

本报告将评估研究参与者对新闻创新的概念，找出他们认为的阻碍新闻创新的障碍，讨论潜在的解决方案，并预测一个以“终端用户”为重点的研究项目的发展，最终目的是帮助制定一个可持续的新闻创新模式框架。

02

主要发现和研究方法

主要发现

研究的主要发现包括：

人们希望放弃对“明亮、闪耀的事物”(即新工具和新技术)的盲目追求，并重新关注传统新闻媒体背景下新闻创新的基本概念、受众需求以及实践的核心要素

有必要制定以研究为基础的长期战略，以促进可持续创新

人们担心在数字新闻创新领域的传播方面投入过多精力，而忽视了内容和商业方面的发展

有证据表明，重大变革、疲劳和倦怠(以及其他风险)可能会影响为新闻创新付出的努力，部分原因在于对“光鲜亮丽技术”的不懈追求

实际情况并不统一：较少“诞生于数字”的新闻出版商表示他们没有时间“减速”，也没有时间进行实验，因为他们的生存依赖于创新

一系列不断发展的创新标志包括需要考虑技术创新的意外后果(如基于性别的在线骚扰和病毒式传播的虚假信息)；多样性在受众发展和全球不同的环境中的作用；日益增长的对新闻自由的限制

进行以创新为导向的新闻研究：

a. 为新闻“创新”提供明确的、基础性的定义

b. 制定核心模型框架，以支持各种环境中的新闻创新，并支持影响评估

c. 通过协作发现过程，对已有的创新新闻实践进行深入研究，从而产生可转移的知识

研究方法

本项研究基于一场圆桌对话，与会成员均站在数字新闻创新的最前沿，分别来自17个国家的39位国际编辑、CEO、产品经理、从业者、学术专家和数字媒体顾问。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在新闻机构中担任高级职务，这些新闻机构包括初创企业（例如The Quint，Rappler，Civil，Kinzen）和成熟的全球新闻品牌（例如纽约时报、路透社新闻、澳大利亚广播公司、南德意志报以及华盛顿邮报）。十多年来，他们中的一些人一直处于数字新闻创新的最前沿。虽然科学地讲，这些群体没有代表性，但他们拥有丰富的专业知识，一起提供了来自全球新闻创新实践的各种声音。此次实地研究采取了圆桌讨论的形式，与2018年5月和6月在葡萄牙里斯本举行的两次主要国际新闻会议(全球编辑网络峰会和世界新闻出版大会)相似。

03

如何定义新闻创新的理念

当我们讨论创新时，我们究竟在谈论什么？通过帮助我们定义这个术语的含义，你将为这个行业做出巨大的贡献。

——Aron Pilhofer

与会者明确表达的愿望之一是对新闻创新下一个有效的定义。据专家所说，“创新”这个词经常被混淆，被误解成作为噱头的技术和时尚。

在工业领域，传统意义上的创新被定义为创造或改进生成新的产品、组织结构、市场或新生产者。Anthony将创新描述为“一个将发现机会、规划想法、抓住机会和实现想法结合在一起的过程”。在创新研究的背景下考虑定义问题也很有帮助，因为它与媒体组织内的数字化转型概念相交叉。Cornia，Sehl和Nielsen将新闻创新描述为“引入新的理念、方法和技术”，旨在提高组织的声誉，“让新闻工作者尝试新的报道形式，并推动组织化文化变革。”

Garcia-Aviles等人将其定义为：

通过使用创造性技能对产品、流程和服务的变化做出反应的能力，这些技能允许以一种新的方式发现或解决一个问题或需求，为客户带来新的价值，从而提高媒体组织的生存能力。

新闻创新的演变是在以“灾难与再生”为标志的二十年历史性颠覆的背景下发生的，需要不断进行体制调整。创新被视为新闻机构在面临着广泛而持续的变革时的竞争优势，因此具有特殊意义。

Lucy Küng对数字新闻创新的研究确定了成功的新闻机构的几个共同特征：战略重点明确；高层领导致力于变革；支持数字文化；在开发新产品和服务方面的编辑、技术和商业专业知识深度融合。此外，人们也认识到创新不一定要彻底的变革和颠覆，它还包括对现有流程和系统的渐进性改进。

记者如何在其专业领域中构思创新？

根据圆桌会议的数据分析我们可以看到，虽然人们仍然认为新闻创新必不可少，但也越来越认识到新闻创新需要多方面的、战略性的、综合的方法，其中包括：

报道方式的实验（例如重新评估构成报道的内容）

“人与文化”方面的创新（例如技能开发和培训）

技术方面创新（例如新闻编辑室中的工具和解决方案）

管理和领导方式的创新（例如高层支持创新蓬勃发展）

受众参与方式的创新（例如，除了点击和分享之外受众参与新闻的方式）

结构方面创新（例如工作流程、汇报体系和部门间协作）

收入发展方面的创新（尽管一些与会者发现公司收入目标与专业新闻目标之间存在“脱节”）

此外，我们还需要考虑创新能带来的“意外后果”，这样的意外后果因新闻机构的地缘政治和地理背景等因素各不相同。发展中国家、贫困国家和冲突地区的记者和新闻机构的现实是，他们最迫切需要关注的是生命安全（谋杀记者而凶手不被判罚的现象正在增加），或继续出版的权利（在这种情况下，审查和知情权被用作压迫的工具），而不是商业模式的重新调整。对于这种情况下的记者和新闻出版商而言，数字安全和安保方面的创新可能比尝试新的报道方式更为重要。综上所述，对创新进行的努力不应排除这些外部因素，而应纳入考虑范围或者将重点放在这些因素上。

这些新兴的新闻创新需要考虑的因素包括：

技术潜在的负面或“意外后果”（例如网上性骚扰，虚假信息的病毒式传播，对通过社交平台进行新闻传播的过度依赖）

媒体自由问题（例如对消息来源的攻击，隐私威胁以及相关的数字安全和安保风险）

同样，新闻创新需要在出版物的背景下加以理解。它的重点是地方性的还是全国性的？规模较小的本地新闻制作人有更多的基本需求，追逐创新的成本可能更高。

此外，还有一个问题，即传统新闻机构与诞生于数字时代的出版商之间的较量。成熟的全球新闻品牌或许能够承受一段时间的试错，而数字时代诞生的新企业或许没有时间停下来。影响新闻创新的其他因素包括信任侵蚀，受众两极分化，以及民主国家内记者和新闻机构的政治妖魔化等等。强调多样性（性别，种族，阶级和文化）和包容性的创新报道方式可能是对这些问题的有效回应。

新闻创新是什么样子的？

我们如何才能开始设想一个支持可持续新闻创新的模式框架？让我们从新闻创新的广义定义开始。新闻创新是一种新的或有用的东西，或者是一种不同的做事方式。它可能是激进的、颠覆性和变革性的干预措施，也可能是创新道路上更为基本和渐进的步骤。它们可以体现在“新闻创新之轮”的“辐条”中：

报告/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