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习惯说假话的社会,说真话是很难的。所以聪明人的做法一般都是:我只笑笑,不说话。
这带来一个问题,当大家都不说真话的时候,说真话就变成一件很虚幻的事情,它究竟难到什么程度,杀伤力有多大,很多人失去了感知力。
对于这个人民群众普遍关心的问题,人民日报官微曾经给出过权威解答:新一年,我们将努力说真话! 力要做的事往往是做不到的,当然很难了。
这是人日2013年年初的新年愿望,最近又重新焕发了青春。5年过去了,神州大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网络热词换了一茬又一茬,但是这句话依然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显示出极强的生命力。
无论如何,你都得承认,这是一句无法反驳的真话,而且永不过时。细细品味,还充满了思辩的乐趣。
前记者姜涞,就是这句话最好的注脚。近日,他发了一条朋友圈:制作资料,明天打发要饭的,做甲方的感觉真好。文字下方还配了一张写着南方都市报名字的信封。意犹未尽,姜同学继续在朋友圈后留言:羊城晚报、信息时报、南方日报啥的,排好队,排直喽! 所有喜剧的内核,都是悲剧。
有人怒斥,小人得志,得意忘形。对此,我是认同的,但还觉得不够全面深刻。一定要升华中心思想的话,我认为应该加上这么一句:这件事充分说明多读人民日报、多看新闻联播的重要性。
真话是你想说就能说的吗?说真话不是不可以,但前提条件是“努力”,你得付诸努力,才具备讲真话的资质。
姜同学倒也不是不努力,问题在于,他太膨胀了,以为从乙方跳到甲方就是麻雀变凤凰,殊不知这只是换个工作而已,真正的努力不仅是从乙方到甲方,还要成为甲方的领导。毕竟,领导的幽默才是最高级的幽默,领导的段子才能引发群众雷鸣般的掌声。
认识不到努力的真谛,乱开玩笑乱吐槽,就只好面对“你主动辞职还是公司辞退你”这个世纪尴尬之问。
整件事中,最富戏剧性的一幕是这样的:
某媒体找到姜涞所在公司的领导兴师问罪,义正辞严地说:想核实一下,这人是不是你们的员工,为什么要污蔑媒体要饭。今天采访的车马费,我会退回给你们。
退个车马费退得这么霸气,原谅我不怀好意地笑了。我翻译一下这两句话:我凭本事乞的讨,你为什么污蔑我是要饭的。
乞讨之于要饭,就如同红包之于车马费,换个说法,境界大不同。增加了一点蒙胧感,少了一点羞涩感。
然而本质不变啊。红包分为两种,一种叫给你个面子。比如医生收红包,官员收红包。送的人恭恭敬敬,收的人坦然自若。份量少了还不行,收不收还得看心情和场合,一旦收下,送的人才能放下心来。
另一种,那真的跟要饭差不多了。比如记者收红包。排排座分果果,数量也很有限,金主们心情好,客套地说声“谢谢,你们辛苦了”,心情不好的话,挥挥手也就打发了。保不齐回来的路上,几个记者还能凑在一起,互相询问红包的大小,活像小时候到亲戚家拜年讨红包。
我虽然是有记者证的人,但是没有当过采访记者,没有收过红包,也不知道具体的行情。但曾经身在媒体行业中,多多少少知道,红包是衡量一个媒体老司机能力大小的重要评判标准。
本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闷声发点小财,睁只眼闭只眼装回猫头鹰也就过去,想不通为什么还有那么多媒体和媒体人跳将出来,对说了真话的姜同学口诛笔伐,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这是何苦?
失败的人最敏感,一个衰落的行业最脆弱。与其说姜同学作为前记者调转枪口讥讽记者要饭,是一种“吃完社会主义的饭,砸社会主义的锅”式的恶趣味,倒不如说他撕掉了最后一块遮羞布,让这个行业看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一面。
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很长时间以来,媒体和记者被戴上了太多的高帽,时不时还自己加点戏,什么无冕之王,什么第四权,什么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现在是时候清醒清醒,明确一下自己的定位了。这就是一份普通的职业,既不高尚也不低贱,免不了有些灰色地带。你要想让大家接受收红包是可以理解的行业惯例,那就得承认媒体并没有多少公信力,以及我们并没有真正的舆论监督。
有人说,姜涞这样恶搞自己曾经的同行,是双商不高,到哪一个行业都混不下去。我想说,正是因为有了太多双商太高、到哪里都能混好的人,这个社会才会变成今天这个鸟样子,精于盘算,利益至上。
所以,我们需要姜涞这样的叛徒和挑衅者,来打破这虚假的和谐。一句难听的真话,胜过一万句漂亮的谎言。
但是说真话,真的好难。不仅需要梁静茹不断地给予勇气,还需要自身不懈的努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