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浮的新闻业，没有代表作的空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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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例】

悬浮的新闻业，没有代表作的空心人

摘要：一个新闻人没有代表作，在一个行业就是“空心人”，处于没着没落的悬浮状态。没有自己的代表作，跳槽时就没有谈判的资本；没有代表作，就无法定义自己在一个行业的位置；没有代表性，说明在一个行业还没有成“型”。当别人谈“转型”的时候，自己连“转型”的资格都没有。是的，主动转型是需要资格的，带着代表作才能掌握主动性。

今年北大新闻评论课开讲，第一讲主要讲了这样一个观点：不要被媒体行业流行的“转型话语”转晕了头，在大学新闻系学习新闻的人，还没有资格谈什么“转型”，自己还没有定型，还没有型，基本的新闻知识体系还没有建构，还没有完成自身职业资本的原始积累，谈何“转型”？不要觉得报纸不行了，广播电视衰落了，传统媒体日薄西山，还学什么“调查报道”和“新闻评论”啊。这些文体是你在新闻这个行业闯自己江湖地位的资本，不从这些基本内容开始写，一开始就想着变现，想着新媒体的10万＋，在这个行业肯定不会有什么出息。走火入魔了，结果就是咪蒙式归零。

所以我过去一直强调“学新闻的第一份工作最好别去新媒体”，而是到传统媒体的采写编评岗位上去闯荡一番。为什么要闯荡？只有在传统媒体的岗位上，一个新闻人才能完成自己在这个行业的代表作。什么叫代表作？叫好像《这块屏幕可能改变命运》之于程盟超，《永不抵达的列车》之于赵涵漠，《小平你好》之于贺延光，郭光东之于《国旗为谁而降》，陈锡添之于《东方风来满眼春》，胡福明之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确实，媒体转型和融合的权力转移背景下，新媒体分走了传统媒体很多影响力，甚至在某些方面取代着传统的渠道位置，但一个学新闻的要想成长为真正的媒体人，要在这个行业闯出声名和积累资本，必须要在传统平台完成自己的代表作。

一个记者或评论员有了自己的代表作，表明自己的写作得到了行业和市场认可，提起一个事件就能想到那篇作品，提起那篇作品就能想起那个名字。最高层次的代表作如陈锡添的《东方风来满眼春》，是时代级的代表作，与一个时代连在一起，成为拐点和标杆。较高层次的如郭光东的《国旗为谁而降》，每次只要发生灾害涉及降国旗时，都会提起当年发在中国青年报的这篇评论。还有新华社记者汤计的呼格案报道，直接推动了一个事件的进程、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并在现象级传播中带动类似问题的解决。一般代表作如《永不抵达的列车》《山西繁峙矿难》，不仅让作者捧得各种大奖，收获业界尊重，进入学界案例，同时让作者名字与报道连在一起，创立自己的风格。

当然，还有很多代表作，不一定有行业级、全国性的影响，但在单位、小圈、短时间内形成影响。你让一个实习生兴奋地说：啊，原来那篇报道是你写的啊，失敬失敬，老师在课堂上讲过。写了某篇报道后，你让其他同事觉得你不是一个新人了，你可以在一个单位不是老同志和总编辑眼中的“无名氏”，也算有了代表作。

代表作不只属于这个行业那些最牛的编辑记者评论员，普通记者也可以有自己的代表作，不同于日常的“工分写作”“鸡零狗碎”，不是流水线上应付工作“赶稿子”赶出来，它真正投入了专业、关怀、兴趣，投入了超越文字和热度的新闻追求，流过汗，洒过热泪，久久难以忘怀。报道刊播前，你会焦虑于报道可能被毙，你会在签版之后对第二天的报纸充满期待，当你起床看到报道面世的时候，有一种久违的职业兴奋感和成就感，超越了职业疲劳而有了一种初恋感——亲爱的，那，可能就是你的一篇代表作。

一个新闻人没有代表作，在一个行业就是“空心人”，处于没着没落的悬浮状态。没有自己的代表作，跳槽时就没有谈判的资本；没有代表作，就无法定义自己在一个行业的位置；没有代表性，说明在一个行业还没有成“型”。当别人谈“转型”的时候，自己连“转型”的资格都没有。是的，主动转型是需要资格的，只有带着代表作才能掌握主动性。换一家媒体，换一个平台，换一种活法，换种体制去感受内容创业，都需要有代表作。代表作的意思就是，换单位时不必带简历，说几篇报道或作品的名字就行了。

我在另一篇文章中说过，新闻界的人才结构有三个层次：人手、人才和人物，没有代表作，在一个单位就是人手，处于一个谁都可以替代的位置。有了代表作，就成了人才。代表作是现象级的，创造了一种叙事文体，推动了一个事件，记录了一个时代，那，你就成了这个行业的人物，可以在本系统任何一个专业位置获得职位，被阿里、头条、腾讯盯上。这个行业金字塔尖的收入，差不多也是“按代表作分配”，以“收入后面加个零”的乘数方式递进。

我为什么一直强调第一份工作最好去传统媒体呢？不是说传统媒体比新媒体好，而是从职业成长基础来看，那里有更好的空间和资本让一个新人完成自己的代表作，闯出自己的江湖位置。多数新媒体岗位都没有采编权，不在传统的采编位置，不去做真正的新闻，很难生产出代表作。“内容生产的故乡和源头”是创作代表作的最好土壤，越到生产末端，越难拿出有专业主义含量的作品。

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文化和氛围，传统媒体作坊式的生产方式有鼓励出代表作的氛围，而在一些新媒体岗位，只是传播工业链条上的一个零件，缺乏创造性的机会，更缺乏孕育的空间。传统媒体可以有空间让记者一个月跑一篇深度报道，精雕细琢，精致打磨，追求公共性和社会价值，没有营利压力。而对于自媒体创业来说，巨大的生存压力，流量悬在头上，每天都有10万＋压力。这种商业机制下，多是流水化的产品，而没有带着个人标签的代表作。

比如，“助理月薪5万”的咪蒙弟子杨某某，虽然标题党深得咪蒙真传，但她知道，要在这行闯出江湖地位，生活在咪蒙助理的身份下是不行的，必须要有像她咪老师“致贱人”“致low逼”那样的代表作。她似乎很努力，在“才华有限青年”上写出了《一个寒门状元之死》这样现象级的刷屏代表作。——可惜，这样的“代表作”，确实“代表”了一个缺乏新闻训练、没有伦理约束的自媒体人厚黑、欺骗和无耻，代表了营销号毒鸡汤的下限，不仅成为行业笑柄，还在一场轩然大波后坑“死”了咪蒙。

当然，也并非绝对，如今很多新媒体单位越来越意识到内容原创的重要，学习传统媒体的操作，吸纳传统媒体精英，让自己传统媒体化，打造自己的内容生产力，也为新人提供了生产代表作的机会。选择媒体单位时，有时不是以传统和新的标签去区分，而是以内容创作机会去审视，有没有内容生产机会，能不能在这个平台生产出自己的代表作，避免自己成为一个行业的空心人和“无名氏”，这是最重要的。

原文链接：https://mp.weixin.qq.com/s/0WA9L_WMH7hsHhN-Ce7nlw

编辑：陈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