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记者对高校智库的几点吐槽

杨静芝

2015-11-29 南风窗记者 戴玉 南风窗
如果你认为高校智库并不承担相应社会责任，那就大错特错了。只不过在很多高校智库眼里，“为政府提供智力支持”就是它应尽的所有社会责任。
最近受邀参加了上海某高校智库举办的论坛，所看到的一些高校智库的状况，让人不得不想说几句。

你以为我要吐槽高校的研究能力吗？

tooooo young！现在高校招进一个正职老师真是水涨船高，顶级高校往往要耶鲁哈佛毕业的，985高校多半是国外留学或者清华北大的，师资和研究能力其实还是有保障的。
问题是，然后呢？

感觉某些高校智库的一大问题是，研究员本身的人生观和价值观都未臻成熟，缺少磨砺，数据统计没问题，但对数据的解读、对社会的理解能力往往有失水准。

让我傻眼的一份报告建议举个例子：之前某高校给我发了一份呈送上面的报告，是对高校舆情和学生心态的分析，数据扎实，设计精巧，但一看对策建议部分，我就傻眼了。

学生是年轻人，作为高校应该保护他们的创造性和思想性，鼓励他们有自己的观点，对学生舆情的监控应该是更好地去响应这种年轻人的新思潮，也应该是建议政策对学生宽容以待。
但这份报告却在渲染学生的“危险性”！而我回过头翻遍了之前的数据，也没看出那些舆情中哪一点显示了学生的“危险”？
作为高校智库，如果对你自己年轻学生的思想都不宽容，如何对社会上其他思想进行客观评判乃至分析采纳？何况现在的年轻学生真的非常听话，甚至有时候听话到创造性和批判能力欠缺……
后来，我就此事专门写了邮件过去，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但最后似乎也没有什么切实的改变。

对策建议，难道不是用来“解决问题”的吗？但为什么要人为地夸大问题和制造问题呢？

饭局差点因一句话不欢而散
有很多高校的课题经费都来自于地方政府、部委的委托，研究成果直接呈报回去，供决策参考。

这完全没问题，为国家建言献策，不正是研究应有的意义嘛。
那问题来了：公共委托的研究结果，为什么不公开？涉密或者不宜公开的，可以保密；但有时候完全不涉密，只是因为有些研究结果“不是某些地方政府想看到的”，所以按下不公开。
公开，是对公众的知情权负责；但实际上不公开，也压根没有人知道你花了纳税人的钱委托高校做了这么一个研究。
有一次我去跟一个高校老师聊，他的思维完完全全是“市场化的”，即“谁直接拨给我钱，我就对谁负责”。有些机关为了自己的部门利益，直接不准教授公开受委托项目的研究成果。有的教授呢，也觉得无所谓，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也是天经地义嘛，也就不让媒体报道了。
我当时不懂事地脱口而出：可是政府给你的钱，就是纳税人的钱啊，你为什么不让媒体报道，为什么不让纳税人知道你的研究成果呢？
那位老师脸色遽变，好像他从未意识到这个问题，也从来没有人站在纳税人的角度这样当面指责过他。他很不高兴。
那餐饭差点就这样不欢而散。
我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但也许我有必要说出这个现实。
作为记者，我看到有那么多的智库研究成果，只在精英阶层内部暗自流动，不面向大众，不对纳税人负责，更不需要接受媒体监督，只对上级负责。
好像没有人觉得这样不妥，没有人对此提出质疑，甚至没有人发现这一切发生了。
有一些高校智库，精英化思维相当严重，他们的眼中只相信“政府-高校”二元决策结构。
如果你认为高校智库并不承担相应社会责任，那就大错特错了。只不过在很多高校智库眼里，“为政府提供智力支持”就是它应尽的所有社会责任。
我个人认为，高校智库可能需要以更开阔的眼光来理解这个社会，定位自己的社会角色，甚至重新定义“智库、政府、媒体、民众”等等要素之间的社会关系。

与民众互动，真的没有那么难。

别拿个体指标丈量学术团体判断一个团体是否精英，或许不该看个体的聪明程度，而应该看整个团体的运作是否高效、有序。高校智库并不是以个人名义出面的，它首先就是一个团体，一个机构，甚至类似一个企业。

那么问题来了，高校智库内部的协作、资源整合、团队管理等等，达到最优了吗？或者按照企业标准来看，效率是否够高？
有些高校的院系利益相互冲突，无法组建跨院系的研究团队，而以现在的趋势来看，跨专业合作绝对是好事；有些高校的老师待遇太低，根本没有什么激励；有的高校智库，无法及时响应热点，也无法快速更新已有的数据库；等等。
如果作为一个老师，可以自己安排自己的学术节奏，但若作为一个智库机构，就要考虑薪酬体系、对外宣传、工作效率、客户服务、组织构架等方方面面的问题。
简而言之，判断一个高校智库的好坏，决不能简单使用“发了多少paper”，“接了多少课题”这种用来衡量单个研究人员的指标。
来点正能量我再不表扬一下高校智库，我就没法和他们愉快地玩耍了（囧），可能会被轰出门。
高校智库呢，算是国家的智力担当了。有的智库设计的调查真的非常漂亮，十分精致；有的智库真的非常有责任感，哪怕无人问津，也默默耕耘出了很多有分量的研究包括基础研究。有的老师哪怕一边跟我抱怨工资低，但一转身又埋头去做那些根本不赚钱但很有意义的研究和项目。
高校智库建设，可能倒不一定是科研能力上的问题，而更多的是管理和组织、体制和机制方面的问题吧。
这篇文章写完，我就预感到会有批评意见扑面而来。我个人也只是就一些现象和感受做一些描述和梳理吧，若有不同意见欢迎发邮件给我（daiyu.chn@gmail.com），你的反馈就是我下篇文章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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