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札记：陈宝成这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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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08月14日 15:37 PM 媒体札记：陈宝成这一局 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专栏作家 徐达内 【作者微博】

绝大多数情况下，中国媒体都必须严格贯彻各自属地官员的意志，特别是当涉及官民对抗的敏感事件突发时，尽管外地同行或可接踵而至连篇累牍，但本地的总编辑们通常只能获准发布官方通稿，最多争取保持沉默的权利。

但在这样一个民众权利意识爆发的年代，能像大众网这样积极主动为公权力辩解的，着实不多了，尤其是对一家网络媒体来说，更是需要些特别的考量。现在，作为由山东省委机关报派出的总编辑，朱德泉就率领自己的手下，冲锋在与几乎所有外地媒体同行和网络意见领袖对抗的第一线——因为一个名叫陈宝成的抗拆者兼记者。
前天下午，以@大众网朱德泉这个实名认证账号亮明身份，这位总编辑把丑话说在了前头：“热点问题会公开回应，蓬门今始为君开，这君，是君子之君，非太君之‘君’，此为明确的政治立场；非细菌之‘菌’，拒绝有害信息和言论；非水军之‘军’，操纵舆论达私欲者止步”。
一家地方官办网站的总编辑，能有什么需要自己开通微博来回应的热点问题？真有。上周末起，一段大众网内部QQ群聊天记录开始在互联网上流传，根据截图，被指认为总编辑的朱德泉正为青岛官员盛赞“大众网平度拆迁事件仗义出手”而高兴，鼓励自家员工再接再厉，“我看这些事情都弄利索了后，我们在平度就打开局面了。宣传部的人说他们书记看了高兴地一塌糊涂。他们快被无良记者折腾疯了”。其中，朱德泉那句“好好总结，向网络办宣传部报个材料”的指示，更成为诸多围观者——尤其是来自市场化媒体的记者编辑——嘲笑“奴才”的最好证据。

想来，朱总编平时也少不得批评过外地官员“装鸵鸟”，这一回，事情摊到自己身上，他倒也学以致用。他开通微博账号的当天晚间，即以“环顾南北，无言东西”为长微博标题，答友人：“友人问今天北边一篇稿子看了吗？我说看了，《被指涉嫌非法拘禁，维权记者被刑拘》挺厉害，不用去现场，隔空勾兑一下自媒体信息就能成稿，还弄了个维权记者的标签装修。再被一些网络标题党，黑白基本就快彻底颠倒了。友人又问，今天南边有篇社评看了吗？我说也看了，《记者抗拆被拘：传真机坏了，真相不能坏》，更厉害，基本代表了人家的认识和水平，一立论就把“涉嫌非法拘禁”给改成“抗拆被拘”变了定性。我说真相是不能坏了，但是评论老抢跑，不等等你身后的真相，这世界可就真坏了”。
不愧是新闻界老手。且不说标题中蕴含的双关嘲讽，单是对那些“标签”的解读，就能体现朱总编看穿同行居心的能力。被他批评的南北双雄是指北京青年报和南方都市报，这两家媒体于周一分别发表报道评论，并通过门户首页转载的扩散功能，将财新传媒记者陈宝成在家乡平度金沟子村抗拆之事，变成了公共舆论话题。
当然，微博上的消息传得更快。事发之前，@记录者陈宝成就拥有13万关注者，而他近年来也一直在借此争取外界声援，2010年10月中国青年报所刊《一个农妇的贪官笔记》，就是借由他母亲之口开始了对当地村民“被上楼”的爆料。及至上周，陈宝成通过微博账号又连续发布了多条对平度政府强行拆迁的控诉，附图显示，有挖掘机正在现场作业。上周五下午，他宣布“以身试法”：“我们抓到了一个涉嫌参与7月4日破坏公民私人财物罪的犯罪嫌疑人，已向平度警方报告……你们不作为，我只好自力救济，捆绑犯罪嫌疑人”。
从微博直播来看，正是自那以后，抗争激化。当天深夜，他“烧了一个汽油瓶”以示警告：“我已冷静了七年，我想不冷静一会……我们是集体维权，不是个人维权。陈清沙、张鹏珂等遭非法强拆一个多月无人过问，平度市委市政府的主要官员都死绝户了么？七十多岁的老人在雨季里四处流浪，谁的耻辱？叫不醒这些装睡的人，烧醒它们总可以吧？反正它们的办公楼群也是罪证。我不是吴虹飞，我是陈宝成……远处的围栏后面，埋伏着很多人，有警察，有地痞黑社会。这里是我们的故乡，也是我们的战场，还会是埋葬我们和它们的坟场。过去这些年，我们保持了最大限度的理性与克制，试图在法治框架内解决问题，却被它们视作软弱可欺。现在，我们将不择一切手段保卫家园”。
的确，尽管陈宝成自家祖宅面前并没有挖掘机，但他这是要代言同村邻居，成为他们集体抗争的领袖。但也正如他自己在微博中所预测的那样，上周六下午，平度警方就是以其“涉嫌非法拘禁”将他从战场上带走。
在家人接管微博账号发出呼救信号后，陈宝成的抗争获得了广泛声援——一方面，拆迁是中国民众长久心结，极易引发共鸣，再者，陈宝成的媒体同行拥有发言权优势。
如果说财新传媒在周日午后发布声明，要求“平度市官方及时信息公开，公正、透明地解决相关事件”，算是雇主应尽义务，那么，那些民间意见领袖的拍案而起，就只有两种原因：首先是认同抗争理由，指责当地试图实行“多数人暴政”；再加上陈宝成长年报道法治话题，多有交好，学者、律师以及媒体同行从一开始就难免有了情感倾斜。
所以，既然那些“无名之辈”的抗拆者往往都能在微博论坛上收获大把同情，如今站在陈宝成身后的更加是人头攒动，而且，很多是大人物。一份《就陈宝成记者等被平度警方刑拘事件致青岛市委李群书记暨张新起市长的呼吁书》，昨天被发布，集体署名者显示为：江平、贺卫方、程汉大、孙新强、孙国栋、徐昕、李有华、宋绍富、张成明、杨玉圣。
作为领衔者，贺卫方昨晚通过微博证实了自己的背书：“我跟宝成交往多年，他为人诚恳谦和，最有正义感。他为维护自家和村民的合法财产权利而抗争多年，常叹息小民在权势面前的无力。现在处境如此，我们很希望有关部门展示真相：已被拆坏的建筑中是否还有户主的财产？如有，何以直接派推土机毁灭它们？陈报警后公安何以漠视不理？”
其实，前一天，这位北大法学教授就已经率众高喊“平度放人！”当时，是另一位活跃在微博舆论场中的学者徐昕，向陈宝成的声援者提供了“必须死磕”的理论基础：“案情清楚简单，挖掘机非法强拆他人房子，房主控制司机，属于合法的私力救济；房主向公安报警，处置适当。本人多年研究私力救济，宝成的行为合法正当”。
急公好义的场合，又怎么少得了@袁裕来律师。在极力扩散那份呼吁书之前，他就已经号召“每个人都该发出理性的声音”：“陈宝成是财新传媒的记者。如果知名媒体的知名记者抗争非法强拆，都无法讨到一个说法，以被判刑结局，那么，非法强拆必将更加疯狂和肆无忌惮。而且全国都会纷纷效仿。本案，我们每个人都得重视”。
被这些声援者作为依据的，是南方都市报昨天的跟进报道，《警方：陈宝成等人浇汽油威胁人质安全；家属：警方设局让事态发展25小时后抓人》。比起此前一天由陈宝成一方描述占据主要篇幅的北京青年报稿件，这份陈宝成此前供职过的广东报纸已经可以相对平衡地展示争议。
按照被引述的平度市公安局副政委石德欣的说法，警方接警后即到挖掘机所在位置：“民警赶到现场后，发现陈青沙和丈夫张鹏珂不让司机走，将司机堵在驾驶室里，还拿着汽油桶，将汽油泼在司机身上。我们警察担心他们将汽油点燃，就向所里汇报，但所领导赶过去后，包括陈宝成在内的居民不让司机走，陈宝成还挥舞着一个自制的长柄状的东西，不让别人靠近。我们做了说服工作，但陈宝成他们也不提要求，就是不让放人。事发地点没有电，也没路灯，到了9日晚村民仍不放人，民警一直守在现场，做好处置的准备。一直到10日上午，挖掘机的司机自己打了120，说恶心头晕，120急救车到场后，村民仍不放人。后来警方做了一些解救的方案，到下午2点左右将人救了出来”。
而陈宝成的代理律师李会清，则得以重申“第一次报警获答复‘不管’”：“9日下午，有警察赶到现场，但不到挖掘机附近，而是远远地看着。有村民过去跟警察交流，但警察仍在远处站着……10日上午11点左右，从人民路来了七八十人，都没有穿警服，他们将事发现场围住，现场就起了冲突。陈宝成问里面有没有警察，现场没人回应。等到这些人往上冲时，陈宝成他们往上迎，这些人退回，并分到两边，一名警察从中间走了过来，说‘陈宝成，你要干什么？’随后，警察和其他人往上冲，将陈宝成他们控制”。
第二个焦点话题是“村民是否泼汽油，司机有无生命危险？”平度警方的说法是，“确实有汽油倒到司机的背上和胳膊上，还洒在驾驶室里，一名村民还在驾驶室里拿着打火机……司机被解救后，伤还是挺重的，身上有灼伤起的泡”。对此，律师声称“未听到陈宝成说泼汽油的事”。
并且，李会清还引用陈会清的说法，称“有录音证明挖掘机司机是自愿留在驾驶室内的”，只不过是“在他被警方扣下的手机里”。
“施工方派一个司机到施工现场，本身就对村民具有诱导性，可能就是希望村民将司机暂扣”的指控，就是从这里开始展开——“陈宝成律师王令：在整个事件的过程中，金沟子村数户维权村民面对家中突然闯入暴徒，以暴力方式强行毁坏民房及家中财产的行为呼号无应，报警无答。陈宝成也屡次遭遇歹徒暴打，危及生命安全。陈宝成他们在这次事件中，将挖掘机司机暂扣，属于自救行为”。
事实上，早在周日深夜，经由@南都评论定义，“设局”、“下套”、“选择性执法”之说，此时已经被陈宝成声援者普遍采纳。凤凰网同持此问，推出专题《法科生陈宝成为何走上肉身维权路？》，从提要开始就是“阴谋论”：“按照当地媒体说法，平度官方因实在无法做通工作，已决定‘绕道’搞开发，但缘何此后却依然与拒拆户屡有纠纷甚至冲突？以引来多位村民被刑拘的最新事端观之，拆迁户一方遭遇非难、甚至强拆时，寻求警方帮助屡屡得不到回应，等到村民控制住涉嫌侵入之人，警方却及时出现、开始追究村民的‘非法拘禁’之罪。这难道是当地官方故意设的局？”
而后，这家门户贴出那张陈宝成全家头缠白布以示抗拆决心的照片，重述了南方都市报周一社论中对“多数人暴政”的批评：“一旦纠纷发生，一边倒的地方权责部门，已然熟练掌握‘99%对1%的拆迁’的应对思路，通过选择性执法，以及背后的推波助澜，放任（甚至助推）某些矛盾的激化……涉及公民宪法基本权利的处理，不应遵循少数服从多数原则，而应遵循法治原则。就是说，不能用多数人投票，剥夺少数或者个人的生命、自由、财产的基本权利，而应严格依法办事。因此，即使99%的人同意搬迁，也不能强制其他不同意人的搬迁；也不能由于三分之二的人同意一个补偿标准，就强制其余三分之一的人强制接受这个标准。无论如何，村民们采用投票表决的方式要求强拆维权者都是不适当的，因为投票表决的方式不适合用在决定公民的基本权利和自由上”。
于是，面对“程序缺失、法治不彰”，编辑魏巍为陈宝成写出痛心结语：“一个信仰法律的人，面对权力时却得不到法律的庇护，只能依靠自己的双拳和肉身，这无疑才是最大的悲哀”。
熟悉近期法治争议的人们，如果看到腾讯昨天那个首页专题，一定会有些眼熟。是的，《记者抗拆被拘，法治赢了吗？》，分明就是在模仿南方周末此前唐慧报道的句式，要向全中国再次发问。
“当地村委以‘90%村民同意’为由实行强拆，这是对民主的歪曲、对法治的践踏”——被责编刘彦伟翻出作为论证材料的，是恰于数日前发表于新京报、以广州杨箕村“99%对1%的拆迁”为观察对象的央视记者柴静观察。专题分析道：“根据以往经验，在政府主导下，即便召开了村民会议进行决策，这种决策的民主性也很有水分……即便最终大多数村民同意自家搬迁，也很难说这样的‘同意’完全出于自主。因为在政府主导下，村民是处于压力之下的。中国民间向来流传和奉行各种“处世哲学”……不敢追求完整的权利，大多数人能退而求其次得到一定的补偿就知足了。当这‘大多数’退让时，反而会与那‘少部分’坚持的人形成利益冲突，后者被前者敌视甚至仇视。在杨箕村拆迁中，曾有一千多位迁出村民在留守户门前集会，老人小孩子拉着横幅站在楼下，一位老太太说‘我举双手双脚支持强拆。’金沟子村的情况也类似。‘就是因为这些拒拆户，我们村里的钱只出不进’，‘上楼户’村民陈可先谈到拒拆户时气愤地嘴角抖动。在这种情况下，有‘90%的村民同意对拒迁户强拆’也不奇怪”。
面对如此众口一词的抨击，是需要大众网再次挺身而出的时候了——反正，这家山东网站在7月中旬发布《网曝平度“暴力拆迁”失实：个别户要价远超标准》等系列报道评论的举动，已经被南方都市报一再讥作“抛出”，现在也不怕再多“抛出”一些。
半个月前的报道都还在：《强拆来自民意：90%上楼户投票表决要拆掉拒拆户》、《从拒拆到愿拆是理性回归：原拒拆户瞒着父亲上楼》、《95%村民签订“安置补偿协议”，拆迁决定才能通过》、《对于无法做通工作的拒拆户，平度将“绕道”开发》、《拒拆户要以300平米宅基地换平度的6套精装房》。而继周日发布《平度金沟子村多名村民因涉嫌非法拘禁罪被刑拘》的警方通稿后，大众网从工作日第一天起就主动出击，发布注明为“被非法拘禁的挖掘机驾驶员郭晓刚身上多处被烧伤”的病床照，宣布“从平度市人民医院获悉，该案中的受害人、挖掘机驾驶员郭晓刚从身上从肩膀至下阴多部位被烧伤，目前仍在住院接受治疗”。
而后，是引述郭晓刚对冲突过程的回忆，称他9日当天是被单位通知前去金沟子村旧址附近整理一些建筑垃圾，不料遭遇当地村民张朋珂、陈青沙制止：“下午1点左右，郭晓刚得到单位的命令，说这个活不干了，让郭晓刚把挖掘机开回公司。郭晓刚没想到，他刚刚回到挖掘机驾驶室内，就被一群人围了起来。‘当时有一群人，一下把我围起来了，一个男的（后被证实为张朋珂）拿了两罐子汽油，哗一下倒到我身上去了。’郭晓刚说，随后张朋珂一手抓着他的衣服领，另一手把打火机放到了他的脸前面，并说‘你再跑，我给你点上。’郭晓刚说，之后，一个戴眼镜的男子（后被证实为陈宝成）拿着一个很长的刀斧，在那里喊‘谁敢靠前，我就砍死他’。当时，挖掘机旁有一块木头，陈宝成拿着刀斧往木头上砍了好几下，嘴里还说‘这个东西一砍下去，就把你头给砍爆了’郭晓刚说，在他被非法拘禁期间，因为驾驶室内的高温和闷热他晕倒了好多次，‘脑袋一片空白’。他只记得，有一辆救护车去救他，但是陈宝成等人不让救护车靠近，把救护人员打跑了。”
按照大众网记者在文中的说法，郭晓刚身体左侧肩膀上有一片深红色的创面，上面还有几个水疱，肚子、背部左侧、下身处均有创面，“郭晓刚的入院诊断书上写着：患者40小时前被汽油火焰烧伤左肩胛及左腰腹部，伤处肿胀疼痛，创面起水疱，门诊就诊以‘多处烫伤’收住入院……对于身上烧伤的来源，郭晓刚说，在被非法拘禁期间，他身上的汽油刚刚干了，陈宝成就让张朋珂向他泼洒汽油。汽油顺着身体流入了眼睛、流到了肩膀、背部甚至下身，8月9日及10日，平度市天气炎热，郭晓刚被拘禁的驾驶室更为炎热，直接导致了高温下他身上多处被汽油烧伤”。
引用这位司机“要把凶手绳之于法，希望政府为我讨回公道”的呼吁之后，大众网再接再厉，发布《平度警方25小时解救人质速写：司机被浇汽油》，通过警察之口描述出一幅幅更加扣人心弦的画面：“张朋珂将两个啤酒瓶内的汽油倒在司机身上和挖掘机驾驶室内，手持火机多次扬言要点燃汽油与挖掘机司机一起死。‘与此同时，陈宝成在车外不时地怂恿张朋珂，让其点火，与司机同归于尽’”；“在解救过程中，陈宝成用自制刀斧向处置民警挥舞，被陈宝成现场一朋友赵某某夺去扔掉，后陈宝成又拿起一瓶汽油倒在挖掘机周围，手持火机准备点燃，被赵某某夺过火机制止……见陈宝成等人的凶器都被夺走，远处围观的金沟子村村民与民警一同冲上去，将陈宝成等7名嫌疑人控制，而张朋珂却趁乱逃离现场”；“此时，陈宝成的哥哥陈宝春已经站在屋顶，并将点燃的礼花炮扔向人群”。
虽说事发时的视频早已流出，但大众网还是决定再发布一次，并直接用标题说明“系当地村民拍摄”。编辑们为这段手机录像拟定了“陈宝成等涉嫌非法拘禁现场画面”的标题，再用字幕注明“持自制刀斧者为陈玉成”、“往驾驶员身上倒汽油者为张朋珂”。
说起来，这家地方网站真是动用了十八般武器，《对话被扣司机：汽油从头浇到脚，干了就倒》的补充报道里，不仅也附上了对话视频，再配发一幅“挖掘机清理建筑垃圾现场示意图”，以表明陈宝成家距现场有400米之遥。再有《涉事司机施工记录曝光，事发时未与车主任何沟通》、《平度120医生：陈宝成等人以点汽油瓶相挟阻救人》，均是从各个角度否认陈宝成一方的陈述。
今天凌晨1时许，更是连夜发布《平度警方回应“25小时设局论”：五轮谈判未果》：“嫌疑人18次重复报警，民警始终在现场”、“四轮谈判无果，民警夜守防止受害人被害”、“张朋珂父亲、弟弟到现场做思想工作不成，第五轮谈判也未果”、“目击群众称对峙25小时救人已不易，要保人命警察就不能轻易下手”。
在发布这篇全面否认“选择性执法”的稿件后，作为指挥者，@大众网朱德泉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了，向仍在“网声喧哗”的对手们说道：“‘25小时设局论’，天才的议程设置又被戳破：你给他摆事实，他给你讲逻辑，你给他讲逻辑，他给你讲逻辑谬误，你指出逻辑谬误，他给你玩联名上书、文攻武吓。这期间，一直不耽误向你吐口水。怎么办：惟有不信邪，不怕鬼，坚信朗朗乾坤”。
的确，这样的发布频率，以及连日占据首页最显要位置的发布规格，大众网应该算是倾尽全力了。只不过，努力并不一定都有回报。虽说已经有@平民王小石、@张鹤慈、@胡杨林717等“反公知”人物，在批评媒体人“为自己维权或牟利奋不顾身”、学者教授“没弄清基本事实就急着发言”，曾经担任平度官方“特邀参事”的@纪许光更是借助自己尚存的光环，向“只顾臆断、骂娘”的专家频频开炮，但至少在山东以外的舆论场上，各项民意调查数据都表明，陈宝成仍然拥有多数人的正义性认可。并且，那些微博声援者正在紧锣密鼓地从大众网各则报道中寻找漏洞，试图从“汽油烧伤”等各个角度证明对方供词有假。
在今晨发布的整版报道《各方还原陈宝成“非法拘禁”过程》，京华时报算是转引了一些大众网上的说法，只不过，这篇稿件到了网络媒体的兄弟那里，又前功尽弃。腾讯在首页改拟的标题是“陈宝成律师称警方涉嫌设套，法学界律师界声援”，网易也把陈述重点放在了“法学家贺卫方等10余人声援抗强拆记者陈宝成”上，凤凰网继续请陈宝成律师指控“警方不作为有‘设局’嫌疑”，搜狐更是替南方都市报放大了“陈宝成家属呼吁公布25小时完整录像”的喊声。
21世纪经济报道今晨稿件中，更是在陈宝成那幅血迹斑斑的悲壮面容下，由律师王才亮提升了“死磕”的意义：“陈宝成有这个思想准备，就是牺牲自己来推动法治进程。这种非法的城中村改造不能再继续了，我们要通过这个案件形成一个阻击点”。
媒体评论也多是继续向平度喊话。东方早报的《让平度拆迁案回到法治的正途》，固然承认“双方对事件细节的描述截然相反，令外人一时难以判断是非曲直”、“村民确有在僵持过程中向司机泼撒汽油等不够理智的行为”，但要强调的是“不能默许暴力强拆，那只会引发以暴易暴”。华西都市报头条评论《“陈宝成”不经拆，“张必清”才抗拆？》，则将两位当下热点人物的命运进行对比，叹息“执法也要因人而异，那就不是法治了”。
在这些可以影响舆论走向的媒体中，大概也只有新浪的表现，会让大众网略感欣慰了。虽说这家老牌门户已经将“陈宝成”排上自家微博热门话题榜，但也只有在这里，大众网昨晚连续发布的报道才得到基本忠实于原标题的首页刊发待遇。今天，在“律师称警方有设套嫌疑”的标题之前，新浪编辑也保留了“陈宝成与警方说法不一”的前半句。
而唯一能够得到朱德泉总编辑在微博中以“得道多助”来赞许的，终究是新华社。其山东频道今晨发出《维权还是违法?山东平度拆迁风波调查》，不仅所引述的司机、警方说法与大众网近似，当地拆迁工作负责人更得以在此重申“坚持村民自愿原则，不会实施强拆：“陈宝成父母家并没有被拆除，依然在村旧址东头。金沟子村的旧村改造工作是严格依法按程序进行的，始终坚持村民自愿的原则，即使99%的村民搬进了新居，我们也不会对那1%的村民实施强拆”。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本文编辑：霍默静 mojing.huo@ftchines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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