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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皓:我们是政府,不是地下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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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 11:16:0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孟连事件是一个转折点

  凤凰周刊:你被中国民众广泛知晓,是因为2008年6月你以新华社云南分社记者身份,公开报道云南孟连事件,被评价为舆论监督的一个转折点,你当时做出这种报道方式的选择,是基于怎样的判断,事后的评价是什么?

  伍皓(以下简称“伍”):在瓮安事件的20多天后,一个周末的中午,云南就发生了孟连事件,大批橡胶农民和企业主发生冲突,还打死了人,引发更多胶农聚集的群体事件。云南政法委书记在赶往孟连的途中,亲自打了我电话,说要处理这个事情,新闻报道应该和处理同时进行,还说白恩培书记希望你下去。

  我当时就带了一个记者马上出发,到了孟连以后,采取了和之前完全不同的一个办法—我们对整个事件经过、处理过程全部公开,但这种观念还没有转变过来。我是新华社的,但是我们发到总社的稿子一条都没用,可想而知那个时候,对群体性事件报道的思想还不够解放。我们就只能在地方媒体《云南日报》发表了。

  所以,我说它是一个转折点,也是一个重大的突破。

  凤凰周刊:总社发不了的稿子,改在地方媒体发出来,确实奇特。

  伍:当时是一个尝试,也是一个突破。面对这种重大的群体性事件,我们探索一条新路。后来事实证明,这些新闻报道对整个孟连事件的妥善处理起到了很好的作用。上半年,我在国家行政学院学习,孟连事件的处置进入了国家行政学院课堂,成为了一个教学案例。

  需要强调的是,我们得到了省委的支持,要是没有省委的支持,是不可能实现的。省里的调查组分好几个小组下去做工作,每天晚上有一个碰头会,我们自始至终参加会议,得到尽量多信息。

  凤凰周刊:因为孟连事件,三个月之后你就去了省委宣传部做副部长?

  伍:对,至于省委领导是怎么考虑的,我不清楚。但我估计和这次成功有一定关系。反正3个月后,省委的人先是到总社考察,然后又到分社考察、推荐,我就过去了。

  孟连事件对我还有更多意义,它是我在后来一系列事件的新闻宣传上的探索和创新的源头。你比如说,后来发生的“躲猫猫”事件、小学生卖淫事件,2009年又发生一个陆良事件。陆良事件实际上和孟连事件比较相似,只是没打死人,20几个人受伤,当时我们提出是群众和煤矿方的经济利益冲突,但县委县政府错误定性为一小撮农村的黑恶势力操纵的,有这样的定性,就派了很多警察,最后爆发了警察和群众之间的激烈冲突。

  后来,我明确提出来,不能简单给群众戴帽子、打棍子,至少在我们宣传领域,我们的新闻报道就不能使用“一小撮”、“不明真相”等语言。

  凤凰周刊:这些词语确实令民众反感。

  伍:是啊,这些词语是文革语言,出现在我们的新闻报道里,非但不能化解、疏导群众的情绪,反而是激化矛盾。

  宣传部是党委政府的形象设计师

  凤凰周刊:您以前是媒体记者,现在做省委宣传部副部长,由一个监督者到管理者,思维方式有什么变化吗?

  伍:作为一个媒体记者或者媒体的领导,可能想得更多的是怎么把报道做好,到了宣传部,我可能考虑更多其他了—我原来也说过,宣传部是一个形象设计师、形象雕塑师这样一个角色,更多的是要考虑维护党委政府的形象。

  只不过,什么才叫维护了党委政府的形象,这个才是值得我们宣传部门深思的。我们以前叫“家丑不外扬”,统统都采取捂盖子的手段,以为这就是维护了党委政府的形象。但现在整个社会环境、传播环境、传播方式都发生了大的改变,那么我们怎么做才叫维护党和政府的形象?这就值得我们深思。

  凤凰周刊:你是怎么思考和行动的?

  伍:除了新闻报道应该向以群众诉求为中心的新模式转变,我还想到更大的一个问题—新闻宣传的传统职责应该向新职责转变。新闻宣传的传统职责是什么呢,2006年,胡锦涛总书记在视察《人民日报》时候说了六句话,前面两句是:宣传党的主张,弘扬社会正气,这就是宣传部门的传统职责。

  很多宣传部门理解和执行的可能就是前面两句话,最后导致社会对宣传部门有这样那样的看法,可能就觉得“宣传党的主张、弘扬社会正气”就是粉饰太平、隐瞒真相。其实,宣传部门是有新职责的,可能一些人没有注意到。

  总书记后面还有四句话:通达社情民意,引导社会热点,疏导公众情绪,搞好舆论监督。我认为总书记后面这四句话可以说是赋予宣传部门新的职责,也可以说是党中央交给宣传部门的一项新的使命和责任,所以我们在后面这四句话中做的探索是比较多的。

  凤凰周刊:你是如何做的?

  伍:新闻媒体的功能,我们以前可能认为它有宣传功能、教育功能,甚至我们后面慢慢意识到了有娱乐功能、传递信息的功能,但是可能另一项功能—宣泄功能—很多人并没有足够重视。

  在小学女生卖淫案当中,全国各地网友对昆明实施了大量攻击,还有一批网友到云南来维权,甚至把昆明都改成昆暗市了。我们拒绝利用宣传部门的权力删帖、屏蔽—其实我们可以做到,但我们认为那样只会令事件更加糟糕。那么我们探索,对这种热点敏感事件,如何给公众一个情绪宣泄的渠道?所以,我们和凯迪社区专门开了一个频道,专门供大家讨论这个案件,持续8个多月,各种意见都有,网民在那里发了不下一万个帖子吧,敞开来讨论、来宣泄。

  两年来云南发生不少事情,但是我们基本上都能够疏导大家的情绪,让大家有说话的地方、有表达的地方。

  群众也有说话的地方,这是云南独特的一个做法。我们专门有百姓新闻发布会,让老百姓成为新闻发布会的主角,让他们来讲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愿望。

  凤凰周刊: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伍:从去年开始的,我们已经搞过两三场了,本月8号、9号还搞一场,这次是一些白内障患者来讲他们的故事。

  凤凰周刊:群众能在你的百姓新闻发布会上说出譬如拆迁、维权等伤害事情吗?

  伍:暂时还不行,我们选择的一般是和民众息息相关,又在我们能迅速解决范围里的事情,我们暂时只能做这么多。

  教官员说话,也是对官员的一种保护

  凤凰周刊:开放的互联网一直被视为是民间的势力范围,一些地方政府不得不雇佣“五毛”混淆视听,争夺话语权,而你建立了网络新闻发言人制度,帮助政府在网络上表达声音,有批评称是“升级版五毛”,你如何看?

  伍:我也不屑那些偷偷摸摸、只能冒充群众强词夺理胡搅蛮缠的“五毛”。我们是政府,不是地下党,应该堂堂正正去公开信息,表明政府的立场和态度。

  我推动的网络新闻发言人制度是要求政府各部门一旦出事,引发了网络浪潮,该部门就必须由专人及时、实名、全面公开信息。

  凤凰周刊:问题是,往往因为政府部门或官员们的过错才导致一个事件发生,他们为了逃避责任追究,更愿意选择躲避,死捂盖子不说话,他们为什么愿意接受你的信息公布呢?

  伍:第一,互联网时代,每一个人都可以是信息的生产者、发布者、传播者,丑闻已经无法遮盖。

  第二,我一直在宣讲,出了大事件不可怕,在最初的“黄金4小时”里诚实公开、诚实处理一些应该处理的人就可以解决问题。相反,如果拒不公开,傲慢遮盖真相,玩弄群众,就可能会酿发更大事件。

  第三,我们可以通过统一培训,教他们说话,帮助他们避免雷人雷语,比较顺利而安全地和社会进行交流沟通,也是对官员们的一种保护。很多单位都不知道怎么和媒体打交道,不知道怎么和群众说话了,经常有一些雷人雷语出来,被迅速传播,譬如俯卧撑、躲猫猫。

  最近,我们还有一个市委书记在处理一个拆迁事件,其实不算恶劣,也保护了群众利益,但他说话比较雷人,就说了一句“同意拆迁的大大的好,不同意拆迁的大大的坏”,实际上就这么一句话嘛,被群众写到了网上,他就被称为“鬼子书记”。

  凤凰周刊:我是否可理解这是对信息的精细化和快速化控制?因为宣传部门不可能深入调查,发布的信息内容都是由相关部门提供,宣传部最后可能只是教他们如何说话。

  伍:如果他们撒谎或者继续糊弄群众,还有群众和媒体可以进一步揭露、报道。云南在搞好媒体的舆论监督方面探索很多,甚至走到了全国最前列。

  我们在全国第一个用立法来保证媒体的舆论监督权,官员们不得妨碍媒体的舆论监督,否则就属于职务犯罪,直接写进了《昆明市职务犯罪条例》。

  此外,我们主动为媒体提供舆论监督线索。在一些媒体看来,一些地方的宣传部门更多堵截负面报道,恰恰我们宣传部门主动向媒体提供线索,譬如宜良县菜农进入昆明卖菜,一路被盘剥,我们得到这个信息后就通知媒体,去明察暗访,最后解决了乱收费问题。

  后来,我们在舆论监督方面还建立和舆论监督的联动、互动体系。去年,云南媒体报道昭通的水富县,几十名在外打工者回乡后都得了一个“水富怪病”,得了那个病又没法医治,完全丧失了劳动力,只能躺在床上等死。媒体发现所谓的怪病就是矽肺病,他们一面报道,我们一面就跟卫生部门形成互动然后救助,采取对这些民工的救助行动。

  另外一种情况是,我们都知道,一篇报道出来后,有关部门根本就不予理睬,这个时候,我们宣传部门就出面督办,推动舆论监督纵深和突进。

  凤凰周刊:那宣传部督办模式是什么?由你来批条子下去?

  伍:发公函,让相关部门必须重视这个事儿,还必须把他们的调查、核实或整改,向媒体、向公众反馈。因为宣传部对于政府行政部门负有指导、协调的责权,所以说由宣传部门来督办,那效果就不一样了。

  凤凰周刊:能否理解我们的媒体在批评或者抨击云南地方政府或者公权力,云南省委宣传部也是采取这种模式,坚定站在媒体这一边?

  伍:对公权力的批评,我觉得也是舆论监督的一个重要方面。我努力做到不干预、不打招呼,但一些事情我也可能无能为力。

  我们需要看见的是,云南的舆论监督环境宽松,客观上导致云南近年来负面报道特别多,这正证明了云南更加公开、更加阳光、更加透明。我请全国记者朋友放心,在云南做舆论监督是安全的,受欢迎的,绝不会出现扣留、打记者等事情,云南的官员们逐渐形成共识,顺应舆论监督的新环境、新手段。

  凤凰周刊:西方新闻理论认为,媒体应该天然认为政府就是恶政府,一不加监督,它就可能作恶,所以媒体需要牢牢盯住政府,监督政府。

  伍:我认为中国媒体短期还难以实现对政府的严密监督。但我认为政府和媒体一直是可以实现协作的。媒体发现了问题,政府就去解决什么问题,两者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促进社会的公共福祉。

  “我的职责和工作是维护体制”

  凤凰周刊:网络上对你的批评和质疑很多,你怎么看待这个事情。

  伍:网络本来是一个多元世界。任何一个人遭遇质疑、批评都是正常的。

  对我的质疑和批评第一来自意识形态,我是一名宣传部官员,却游走网络获得了部分网友支持,或许让一些反对者感觉不适,觉得我是在洗脑年轻人,而他们需要救出这些孩子。还有一些反对者认为我不应该帮助这个体制继续延续,但我是宣传部副部长,我的职责和工作是维护体制。

  对于一些技术、宣传业务或是决策方面的质疑和批评,我愿意吸取其中有价值的东西。官员们思考问题有思维模式的制约,往往是做可行论证;而网友站在质疑的角度,主要是做“不可行论证”,会找出很多你根本无法想象的角度。这样,我们就可以作为补充,令思维更加缜密,让一项决策更加严密,在实施之前减少或者杜绝错误。

  新浪微博、凯迪社区等网络上的质疑和批评也令我不停反省自己,争取做得更好。但有个建议,可以质疑,可以批评,但请不要动手,我们都是文明人,都在追求民主、自由和宽容,我们应该拒绝暴力。

  凤凰周刊:这些年有挫败吗?现在心态如何?

  伍:2008年推动信息公开,遭遇了巨大压力,但省委省政府和宣传部的领导支持我走出困境,并给我较多信任。我现在信心更多,在全省开了几十个干部培训班,我的观点也被更多同僚认可。

  人民网舆情监测室做出的一次“地方政府应对网络舆情排行榜”表明云南省的信息公开做到全国第一,公开信息还极大提升了我们政府的公信力,也曾排名第一,引起中央领导们的重视。云南省的网络管理工作也得到了中央领导人的认可,表明我们的思考、尝试和摸索是正确的,我还将继续努力。

  凤凰周刊:你对未来的计划是什么?你的仕途还有你的工作。

  伍:促进官民之间的交流,形成最多共识,然后做出最多改变。慢慢来,急不得。我相信这对我们的国家是有好处的。


来源:《凤凰周刊》2010年3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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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11-1-1 11:22:25 | 只看该作者
伍皓算是体制内还比较明白事理的官员

"反对者认为我不应该帮助这个体制继续延续"

---这是涉及改良或者革命的问题

我不知道五毫所追求的是哪门子民主,奉劝他别玷污了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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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没有公开追求民主,而是在追求公开性。当年戈尔巴乔夫也是大力主张公开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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