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新闻奖审核委员会：这些差错何以成为评审中的硬伤？

刘海明

【案例】

中国新闻奖审核委员会：这些差错何以成为评审中的硬伤？

导读

第33届中国新闻奖审核委员会共审核1254件申报作品，最终377件作品获奖。审核委员会最终认定其中380件作品存在728处各类差错。差错类别主要有哪些？错在哪里？
传媒茶话会从中国新闻奖审核委员会主任、中国社会科学院新闻与传播研究所研究员唐绪军执笔的相关总结中摘编出差错案例。

第33届中国新闻奖审核委员会共审核1254件申报作品，最终认定其中380件作品存在728处各类差错。审核委员会依据“不符合有关法律法规”“导向欠妥”“事实性差错”“文字差错”“表述不当”“技术性差错”以及“其他”7个类别，提出审核意见。

按类别统计，“文字差错”和“表述不当”占比最大，“导向欠妥”占比最少。这说明参评作品在政治方向的把握和引领上总体是好的，但在正确使用文字和准确叙事表达方面还有较大的改进空间。

1.不符合有关法律法规

这一类差错在审核已处理问题中不多见，这类差错并不都是媒体或编辑记者故意的违法违规，相当多的情况是当事人不知悉、不了解相关法律法规造成的失误。
例1【原文摘录】作表作33分46秒沙漠逐渐变成了满目苍翠的人工林带，湿地也变成了一块块绿油油的庄稼地……【审核意见】改变湿地的自然状况，涉嫌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湿地保护法》的相关规定。该法2022年6月1日起施行。其第二十五条规定：“地方各级人民政府及其有关部门应当采取措施，预防和控制人为活动对湿地及其生物多样性的不利影响，加强湿地污染防治，减缓人为因素和自然因素导致的湿地退化，维护湿地生态功能稳定。在湿地范围内从事旅游、种植、畜牧、水产养殖、航运等利用活动，应当避免改变湿地的自然状况，并采取措施减轻对湿地生态功能的不利影响。”

例2【原文摘录】6分20秒，画面上的“申请资助审核评估表”【审核意见】关键信息涉及未成年人，未做必要的模糊处理，涉嫌违犯《中华人民共和国个人信息保护法》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人保护法(2020修订) 》的相关规定。
前者第二十八条规定：“敏感个人信息是一旦泄露或者非法使用，容易导致自然人的人格尊严受到侵害或者人身、财产安全受到危害的个人信息，包括生物识别、宗教信仰、特定身份、医疗健康、金融账户、行踪轨迹等信息，以及不满十四周岁未成年人的个人信息。”
后者第四十九条规定：“新闻媒体应当加强未成年人保护方面的宣传，对侵犯未成年人合法权益的行为进行舆论监督。新闻媒体采访报道涉及未成年人事件应当客观、审慎和适度，不得侵犯未成年人的名誉、隐私和其他合法权益。”

2.导向欠妥

此类问题与违法违规不同，依据并不都很明确，“是”与“否”的判断主要基于审核委员的政治素养和经验积累。对此类问题的判断主要基于审核委员的政治素养和经验积累。
例1【原文摘录】近年来网络社交空间的质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恶化。【审核意见】主观判断，导向欠妥。
例2【原文摘录】15分44秒、16分41秒李振南：俺叔 ，这干活的讲你叫他停掉了。他叔：合同到现在没有（签）李振南：这合同肯定是我跟你签啊他叔：那签 你现在没签啊李振南：没签你叫他先干活呀他叔：那不粘吧李振南：你看搁你的地方 地是你的 房子是你的，我又搬不走。【审核意见】上述场景不符合依法办事的要求。导向欠妥。

3.事实性差错

事实性差错属于硬伤。本次审核发现，在事实性差错这一类别中，时间错误所占比重较大。
例1【原文摘录】作为我国天体矿物学研究的重大突破性成果，“嫦娥石”的发现使我国成为世界上第三个发现月球新矿物的国家……这是我国发现的第一个月球新矿物，它的发现改变了我国天体矿物发现历史，使我国成为世界第二个发现月球新矿物的国家。【审核意见】同一文本对一项重要结论前后表述自相矛盾。

例2【原文摘录】视频1分24秒处，字幕为“2012年6月24日深度7062米”，解说为“2012年6月24日，在马里亚纳海沟7020米的深海中，‘蛟龙’号潜航员和距离地球350公里外的天宫一号航天员，历史性地实现了‘海天’对话。”【审核意见】事实性差错。根据相关资料，2012年6月24日和27日，“蛟龙”号曾两次下潜，24日下潜到7020米时与“天宫一号”通话，27日下潜到7062米时没有通话。

例3【原文摘录】8分33秒处：印刷是第一个文明形态【审核意见】事实性差错。印刷不是人类的“第一个”文明形态。
例4【原文摘录】对内物流直达15000多个县市，对外联通“一带一路”，275条国际专线遍布全球【审核意见】中国县级行政区划一共2800多个。
例5【原文摘录】2017年中国政府开始部署脱贫攻坚战【审核意见】事实性差错。2015年11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就做出了关于打赢脱贫攻坚战的决定。
例6【原文摘录】《中医诊法：刘畊宏女孩们，你今天“本草纲目”了吗》：20世纪末，中国科学家屠呦呦从中医中获得灵感，发现了能消灭疟疾的青蒿素，拯救了无数人的生命。【审核意见】屠呦呦团队是在20世纪70年代初发现青蒿素可以防治疟疾，“20世纪末”表述错误。
例7【原文摘录】坚持移动优先构建全媒体传播矩阵。截至2022年6月，我国网民规模达10.47 亿，网民使用手机上网的比例为99.6%，低头族成为社会生活最常见的场景。【审核意见】事实性差错。截至2022年6月，我国网民规模为10.51亿，并非文中所说的10.47亿。
例8【原文摘录】七一勋章是现行中国共产党内功勋荣誉制度中的最高荣誉，于2017年7月22日正式启用。【审核意见】时间错误。条例实施时间是2017年8月8日。
例9【原文摘录】2022年1月15日，蒲圪卜村互助养老服务中心内，老人们一起包饺子、吃饺子，欣赏村舞蹈队表演的节目，共度元宵节。【审核意见】事实性差错。2022年元宵节为2月15日。

4.文字差错

“文字差错”是历年审核中差错数量最多的一个类别，本次审核发现，同音字词的误用占比较大。这类错误可能与使用拼音输入法有关。
例1【原文摘录】2020年7月，资源县梅溪镇发生了一起过失致人死亡案，嫌疑人邹某拒不认罪，导致案件陷入僵局。“曹检察官，真是令人钦佩。”回忆起这起案件，资源县刑事侦查大队大队长邓恒由衷地说。“为了查清事实，怀着二胎的她挺着大肚子到案发地挨家挨户走访，最终在一户居民家的监控视频中，找到了有力证据，让嫌疑人认罪伏法。”【审核意见】文字差错。“认罪伏法”应为“认罪服法”。
例2【原文摘录】即使现在全程通了高速，也需要多半天的功夫。【审核意见】文字差错。“功夫”应为“工夫”。
例3【原文摘录】布斯这一观点和哈贝马斯的目的性行动与旨在达成理解和公式的交流行动异曲同工。【审核意见】文字差错。“公式”应为“共识”。
例4【原文摘录】杨雄抱着膀子站在那里，一脸无所谓地看着一波又一波闻风前来的记者，连连摆手【审核意见】文字差错。“一波又一波”应为“一拨又一拨”。
例5【原文摘录】视频3分46秒：一落一落的稿纸【审核意见】文字差错。应为“一摞一摞的稿纸”。
例6【原文摘录】以后是安葬还是洒到江里海里【审核意见】文字差错。应为“撒”。
例7【原文摘录】4分51秒字幕：禁补令【审核意见】文字差错。“禁补令”应为“禁捕令”。
例8【原文摘录】再拿上两头蒜、两根黄瓜和两颗油麦菜【审核意见】文字差错，量词误用。“颗”应为“棵”。
在文字类差错中，标点符号的使用错误也不在少数。有的是严重的误用，导致了句子的语法错误；有的是粗心大意，忽视了标点符号的规范使用。
例1
【原文摘录】人勤春来早，春早人更勤。高原的春分之美，美在寒冬过后的那一抹新绿，那一树花开，也美在冰消后的流水潺湲、枝头上的栖鸟啁啾，更美农人忙碌的身影，“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的美好期愿。【审核意见】表述不清、标点符号运用错误。
例2【原文摘录】目前，徐工拥有授权专利9600余件、发明专利2300余件、国际专利160余件，累计拥有7个制造业单项冠军示范企业和产品、数量为国内同行业最多。【审核意见】断句和标点符号使用不当。
第33届中国新闻奖审核标准，进一步完善了“标点符号使用不准确但不影响文意”这条标准。对标点符号误用导致语法错误的，均计为差错；对标点符号明显误用但不造成语法错误的，每3处计为1个差错；对标点符号使用不规范但不影响文意，以及可用可不用标点符号的情况，不计为差错。举例如下：
1.标点符号误用导致语法错误的例子
例1【原文摘录】香格里拉松茸，每一朵都是来自原始森林的自然馈赠。香格里拉年自然生长量高达1000吨以上，采集量达500至900吨，成为当之无愧的中国“松茸之乡”。【审核意见】前句已句住，造成后句主语错误。
例2【原文摘录】拉萨江实第二任校长、现任南通藏中校长的徐夕锋。行走在曾经奋斗四年的校园，时常凝神而少语。从1997年开始就从事民族教育的他，视援藏经历为“一种缘分、一次磨炼、一次提升。”每年都会重返西藏看一看的他，只因为那里“有我的牵挂、有我的希望和寄托”。【审核意见】句号误用，导致后一句缺主语。
2.标点符号明显误用但不造成语法错误的例子
例1【原文摘录】因此我们要做的就是不断用营养学理念来提醒自己和他人，日常饮食先做到尽可能清淡、少油少盐，注重健康的习惯。“常飞说。【审核意见】引号使用错误。前引号缺失，后引号错向。
例2【原文摘录】郭茹同时表示，目前我国已完成“双碳”目标顶层设计，一方面，现有“双碳”专业人才储备明显不能满足未来“双碳”建设的需求，众多高薪工作虚位以待，存在较大人才缺口，另一方面，某些机构利用求职者急切的求职心态，制造培训陷阱，不仅求职者钱财受损，还透支了社会信用。【审核意见】逗号应为分号。
3.标点符号使用不规范但不影响文意的例子
例【原文摘录】于茫茫戈壁滩上，挥洒热血【审核意见】逗号使用不规范。
4.标点符号可有可无的例子
例1【原文摘录】记者调查发现，私人别墅不仅“进村略地”，更是大胆突破山东省划定的生态保护红线，大举抢占南部山区生态“绝版资源”。【审核意见】引号多余。【复核意见】根据国家标准《标点符号用法》，引号是标示语段中直接引用的内容或需要特别指出的成分。此处引号可有可无，不计为差错。
例2【原文摘录】“新时代是奋斗者的时代”、“新时代必将是大有可为的时代”……重温习主席的勉励，代表们深感使命在肩，必须负重前行、苦干实干。【审核意见】两引号之间不用顿号。【复核意见】根据标点符号用法的国家标准，标有引号的并列成分之间、标有书名号的并列成分之间通常不用顿号，但并没有禁止使用顿号。因此，两引号之间的顿号不计为差错。

5.表述不当

此类错误在语法、文字等方面都没有什么问题，但其表达的意思是不准确的，或者说是容易引发歧义的。
例1【原文摘录】铁一般的队伍，才能征服铁一般的雄关，铁一般的漫道，到达胜利彼岸。【审核意见】毛泽东《忆秦娥·娄山关》一词中的“漫道”原意为“莫说”“别说”等。作品把“漫道”理解为“漫长的道路”。
例2【原文摘录】13分36秒 此次民进党当局勾结在美国政坛已经丑闻缠身的老妖婆佩洛西制造窜访政治闹剧【审核意见】表述不当。
例3【原文摘录】2分11秒　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成立后设立的七个分局，黎母山分局是我国热带生物资源最丰富的地区之一。【审核意见】分局是一个行政机构，不是一个地区。
例4【原文摘录】我们应该研发那些目前还很昂贵的技术，比如CCUS，因为我们会长期使用它们。【审核意见】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第十一条规定：“汉语文出版物应当符合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规范和标准。汉语文出版物中需要使用外国语言文字的，应当用国家通用语言文字作必要的注释。”该报道中首次使用外国语言文字专业术语，没有汉语言文字解释。
例5【原文摘录】万山被国务院列为全国第二批44个资源枯竭型城市之一。【审核意见】表述不当造成事实性差错。2009年3月，国务院批复的全国第二批资源枯竭型城市为32个。

6.技术性差错

这一类差错主要涉及广播、电视和新媒体作品，在制作和播出环节上不符合专业要求。
例1【原文摘录】电视作品。29秒  我从小看着祖母做虎头帽、虎头鞋，一针一线都充满着期盼与爱意。【审核意见】出现剪接跳点。【原文摘录】1分15秒处，前后镜头；1分33秒前后镜头【审核意见】越轴剪接。
例2【原文摘录】广播作品。2分19秒 我们在信里面也说，青年的学者要心系“国家事”、肩扛“国家责”，得到了总书记的肯定。我们非常兴奋，非常激动，因为这封信体现了总书记对留学归国青年学者的关心和挂念。【审核意见】这一段录音和前半段音效不一致。
例3【原文摘录】电视作品。1分24秒画面是广场舞，配乐是运动员进行曲【审核意见】声画不对位。【原文摘录】电视作品。1分45秒同期声“同时呢……”话没说完。【审核意见】音频剪切不干净。
例4【原文摘录】电视作品。7分01秒-7分03秒 同期声混入主持人备稿声【审核意见】插播带正常播放时，混入了演播室主持人备稿声。
例5【原文摘录】新媒体作品。4分43秒 而咸潮入侵加剧，只是当下全球气候变化背景下沿海城市面临的新挑战之一。【审核意见】视频画面夹帧。
例6【原文摘录】新媒体作品。23分26秒 画面是“福建武夷山”解说为“这是上海天文台刚才观测到的图片……”。约一分钟后切入上海天文台观测图片。【审核意见】声画不对位。
例7【原文摘录】1分10秒、1分50秒、105分47秒-110分04秒处字幕被遮挡。【审核意见】技术性差错。直播总标题多次遮挡同期和短片字幕。

7.其他

不便归入上述7大类的问题均归入此类。严格来说，归入这一类别的作品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差错”。但是，或者就整体而言，或者就细节的处理来说，不太符合优秀新闻作品的要求。
例1【原文摘录】在受众方面，受众是所有传播活动的主体这一规律被忽视，【审核意见】观点偏颇。受众是传播活动的重要主体，而非“所有传播活动的主体”。
例2【原文摘录】“在外9年，已记不清独自度过了多少个春节”【审核意见】一共9个春节，不至于记不清独自度过了几个春节。

据第33届中国新闻奖审核委员会工作报告，在历届工作基础上，本届审核委员会主要对审核判断做了两方面改进：

其一是细化审核发现的差错类别。去年，中国新闻奖的奖项设置进行了重大改革，打破作品形态和传播介质的籓篱，贯通各类媒体，以体裁和题材设置奖项，不同媒体的作品都在同一项目中比拼。为此，审核工作也同步调整了对差错的分类，以适应新情况。今年进一步优化了差错类别，以便审核委员对所发现的问题按类别对应归类，明确审核意见。

其二是细化评判标准的尺度。审核工作强调统一评判标准，一把尺子量到底。但是，实际上每位审核委员掌握的宽严程度是有差别的。比如“标点符号使用不准确但不影响文意的”这条标准，不同的人作出的判断往往会有出入。今年，对这条标准的使用进行了规范。

第33届中国新闻奖审核委员会名单

来源：传媒茶话会

链接：https://mp.weixin.qq.com/s/PKEHUDDboexReF9fVy5oBQ

编辑：洪韵

迁移：李梦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