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C调查性新闻记者亲述：BBC为什么放弃调查性报道？

刘海明

2016-02-26 崔昆阳 砍柴网


编译/崔昆阳

作者系BBC Newsnight栏目的前主管，也是一名做调查性报道的记者和制作人，曾获得伦敦新闻奖年度独家报道奖。

在英国，BBC拥有最多的记者（大约4000人），比其他媒体都要多，但这4000人没有一个做调查性报道。《星期日泰晤士报》、《卫报》、《每日电讯报》和《每日邮报》虽然也配备较少的调查性记者，但它们都有专门的调查报道部门。

1.BBC工作人员对调查性报道的重视减少



BBC并不是没有出色的记者，它的确有，而且我也很幸运能够在Newsnight和纪录片项目Panorama与他们一起工作。它的国外通讯员非常出色，能够到达世界各地的事件现场，并能让你关注千里之外正在发生的事，制作人也为这不遗余力。热点事件部门也有很多工作人员，具有进行深度挖掘的能力，但他们会经常掉进议程性质事件的深坑，没有什么新意。很多记者的关注点都不在调查性报道。

反而在一些广播站和电视节目组等其他地方，会有零散个体在他们空闲的时间努力做新闻调查，但很少有资助。特别是一些经理，感觉这些人存在问题。

甚至是在Panorama，这个原初是调查性节目的项目，虽然仍会做一些很棒的调查性节目，但是现在在分析上花费大量时间。

2.调查性报道难度很大



这是BBC调查报道部门过去必须要做的：它需要满足日常节目的需求，也需要做一个大新闻；它需要一个由具有丰富经验的做调查性报道的记者组成的核心团队，也需要具有好想法，广泛人脉的其他记者。

BBC的经理们喜欢写在日程上的事件，因为这可以提前准备，像法院审判、议会讨论等都是提前一周安排好的。这些事件都是可预测的，并且，如果投入一定的时间和资金，你就可以得到能够摆在桌面上的回报，也能让你报道的对象满意。他们的公关团队也有可能邀请你去吃午餐，参加圣诞晚会。

调查性报道不是那样的，比较麻烦。你更可能被报道对象拉黑而不是参加他们的派对，你可能投入了资金却一无所获，或者你可能在抢新闻时被律师阻止。如果你进行了报道，你还有可能被报道对象殴打，被指控报道存在偏见。你也可能被告上法庭，被内部的人员埋怨，时间长达数年，然后向BBC信托理事会（BBC Trust）无力求助。

3.BBC内部人员的意见分歧

本世纪前十年，我受请起草设立BBC调查报道部门的安排计划，思考如何将这方面呈现在报纸上。我不是一定要做这个，我只是对设计蓝图并进行实践比较感兴趣。这是因为我们已经在小范围内实施了类似的项目，像BBC最近很受欢迎的“Newsnight”栏目。我之前在广播站工作，一进到Newsnight我就对这么小规模的电视新闻所做的感到震惊。电视新闻节目的制作意味着预约嘉宾、保证工作人员到位、合适的配图以及图表排序等，这些工作要比找到新闻故事重要。

但是这个关于调查报道部门的提案引发了谁是负责人和预算出自哪里的争论，在早期就被搁置了。从外部来看，BBC像是一个庞然大物；但从内部来看，它更像《权力的游戏》里面的封地争夺，争夺权力，而忽视了丧尸危险的临近。

4.BBC的报道原则与调查性报道格格不入



BBC的内在文化也倾向于排斥调查性报道。BBC的官方原则是“国家应向民众传播正能量”，但私下说的是“国家应该决定民众对社会事件的了解程度”。报纸和其他广播像第四频道，托付律师们审查一些合规性问题。BBC通过政策部门（Ed Pol）实行不同级别的监管，以此来提供指导方针，但经常被记者们视为不必要的干涉和妨碍。又一次我正在做一个学校性侵调查，Ed Pol就告诉我不能触及恋童癖者这一敏感人群（去年已经被判有罪），因为这可能侵犯他们的人权。

5.BBC的立场影响调查性报道

调查性报道的目标是让权力承担自己的责任，而最有权力的机构之一就是政府。人们问我BBC是否存在偏见，我的回答是根本上来说BBC是亲政府的，不论是什么党派。当然，不是每一篇报道都是支持政府的，但是整体叙事是这样的。

上世纪80年代晚期在BBC第四广播频道的《今日》栏目时，当我正在播音时就会按时收到撒切尔政党主席Norman Tebbit的来电。他经常打电话来试图影响节目的进程。在很多因素影响的影响下，BBC变得有点唯命是从。

6.新媒体的调查性报道对BBC的冲击   

后来，越来越多的新媒体，包括Buzzfeed、Vice和Exaro等在调查性新闻方面冲击着传统媒体。新媒体的产品不都是高质量的，但这对传统媒体来说确实是一个挑战。这也不仅仅是因为新的新闻机构的出现，还因为BBC辞退了很多能够推进调查性新闻报道发展的意见领袖们。



我用了6个月时间帮助绿色和平组织（Greenpeace）建立一个调查性新闻部门，这也不是最后一个这样做的慈善机构。这样做让能你回归基本，思考需要的是什么，有什么资源，形成什么架构，怎么对待告密者以及制定什么样的规则。在Greenpeace，我们达成一致：我们应该经常讨论调查是否应该代表公众的利益，并且这种情况下是否允许使用阴谋，像欺骗或秘密记录。但是新媒体和刚刚涉足这一领域机构像Greenpeace没有与公共广播建立密切的联系。

新媒体确实有能力对它们认为不合理（但不能证明）的事件进行非法调查，并找到证据，它们对未来的发现结果无所畏惧。随着BBC更加谨慎，虽然新媒体可能需要与传统媒体保持伙伴关系来进行报道，但它们就可能在这些方面的报道上击败BBC。

Greenpeace将会完全支持告密者，但让人惊奇的是BBC却把这些人置于险境。在BBC工作期间，我一直对告密者说“如果你因为在我们的节目上所说的内容而被指控诽谤，BBC会在法庭上支持你”。然而在一些报道中，BBC并没有保护好告密者的权益，没有给予资金的支持，这让告密者误认为BBC不再支持他们。

那么，如何让BBC重返调查性报道？在我看来它需要保证对告密者的支持，并对造成伤害的告密者道歉，废除Ed Pol和信托理事会。最后，它应该设立合适的调查部门，经费出自其他无用部门和办公室经费的削减；全力支持这些留在公司的杰出的调查性报道记者。

本文由百度新闻实验室（ID：baidunewslab）独家编译，原文载于gijn.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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