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记|那些努力想揭开天津＂盖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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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胡志挺 许馨月 邱慧  来源|蓝媒汇

天津塘沽的一声巨响，打破了寂静的夜空，无数人为此难眠。
而记者总是拼搏在第一线的一群人。他们不顾自身的安危，发回即时的报道，他们是带给我们真实与震撼的一剂良药。
“棱镜”马炜：
或许官方至今都不知道我来了吧“群里哪位同学要撤？能否把证借我用下？

”有人在一个名叫“天津爆炸报道群”里问道。这个群是在天津爆炸事故发生当晚组建的，在群里的都是各大媒体的记者。还能看到的稿子，或者已经看不到的稿子，它们的作者基本上都在这个群里。马炜（化名）就是其一。
马炜供职于腾讯财经，他并不是最早一批到达天津的记者，他是13号中午才赶到爆炸现场的。马炜所在的团队运营着一个叫做“棱镜”的栏目。“棱镜”专注于原创深度报道，多角度呈现财经新闻背后的故事。
“我们总共来了三个人，一人盯发布会等官方发布，一人盯家属、目击者等，一人深挖瑞海国际这个公司，”马炜说道。但刚到天津的时候，他们的报道重点并没有这么明确。
刚开始一两天，他们关注所有与这次事件相关的信息，用马炜的话说就是“放开手在前线跑，能找到什么就是什么”。马炜认为，此时讲究的就是现场感，要向外界传递尽可能多的信息，比如采访目击者、受伤者和遇难家属等，将这些信息及时的报道出来。“在前一两天抢第一落点的时候要和其他媒体抢速度，充电宝随身带，采访到感觉有用的信息时，立马用手机敲出来微信传给后方。”他们三个人在前线采访，还有五六个人在后方时刻配合着。后方的五六个人配合查资料，组织稿件。在参加发布会时，马炜就直接将“稿件”用微信语音发回去，后方敲出文字调整语言再将信息发布。
长期专注于财经深度报道的三个人很快便调整了报道的重点：深挖瑞海国际。这个公司的背景是什么样的，为何它能违规生存在天津港，其幕后控制人是谁？一系列的疑问都摆在眼前。
马炜负责的是做公司报道，所以他并没有去爆炸的核心现场，但同样也遇到了各种阻力。对马炜而言，最大的阻力是刚开始做公司报道的时候，各种消息传言非常混乱，找不到瑞海国际的员工，找不到对这个公司了解的人，唯一知道的只峰也躺在病床上被监视着。
经过重重阻力后，他们取得了突破。在马炜的报道中，有许多一手的资料。如何快速获取到这些一手资料，马炜说：“因为我负责调查公司，所以不需要太抛头露面，案头工作、逻辑梳理比较多，找到线索才出门。像我去几个股东的老家采访，都是在天津的其他区县，对方是毫无防备的，我采访完也就走了，街道办、居委会等都还没反应过来吧。”
马炜供职于门户媒体，许多大家都明白的原因使得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公开自己的身份。前一两天主要是假装成家属，此外，他还认识了一个理解他情况的警察，在一些盘问的场合这个警察会帮他打一些圆场。在许多场合，记者都被要求出示证件或者登记才能进行采访。
“我没有公开身份，没有登记，或许官方至今都不知道我来了吧”。
有众多的记者在爆炸点周围奔走，他们大部分人跟马炜一样，走得急，什么都没准备，都是短袖短裤。到达泰达医院后，有志愿者在发口罩，马炜一行人这才领了一些。许多记者参加过灾难报道培训，但是对自身防护都没太在意。第二天开始，马炜才了解到事态有点严重，便坚持在室外都戴口罩。与他们同行的三人中有一个女记者胆子比较小，第一天开始就不敢住在滨海。出于照顾，两个大老爷们就天天陪着这个女记者住回天津市里，每天往返几十公里做采访。
虽然没有进核心现场，但马炜的身体还是有些反应，“第三天开始脸上有火辣辣的感觉，后背起了很多疙瘩，现在还痒痒的。”
在谈到这次报道的感受时，马炜表示，在新媒体时代，记者太累了，不光要冒着生命危险做灾难报道，还要面临残酷的同业竞争。另外，天津官方的表现实在是差评。
法晚黑克：用镜头和文字记录这场灾难

黑克是法制晚报的摄影记者，他用镜头和文字记录下了这场灾难。

“8月13日凌晨一点左右，我在报社的沙发上值班睡觉，被大飞（文字记者崔毅飞）叫醒，说天津火灾，编辑需要我们立刻赶往现场。“ 顾不上睡意，他们便立即赶往天津事故现场。
（黑克）
黑克是和同事开车去的，凌晨的天津港六号门，是封锁的第一道关卡。“在这里就已经能闻见刺鼻的味道，远处空气中远处空气中弥漫着浓烟，不时发出零星的爆炸声，旁边值班室严重受损。”为了更靠近现场，黑克做出了一个决定：拉一位天津人作向导带路接近现场。但是他们还没驶出五分钟就碰上了警察封路。
“我意识到这是通往现场的最后一道关卡“，黑克决定绕过警车，徒步摸黑前往着火点。因为天色昏暗，几分钟后他便和同事们分散了，但还能听到消防员的声音，在他眼前是”不时喷向火场的水柱和冲天的火柱”。
据黑克回忆，由于现场被警察封锁的严密，警察曾多次将他堵住询问身份，其中一位警察不让他拍照，并要求他把相机里所有图片删除，再离开现场。“我赶紧声称相机残疾，删除功能没了。“但他碰到的是个懂行的年轻警察，年轻的警察迅速拿过他的相机并将储存卡格式化。”一个上午拍摄的16个G照片都没有了。”黑克说他心如刀割。
（摄影\黑克）
有过多次火灾报道经验的黑克找到了一栋办公楼的三层作为拍摄点。“我又返回楼区，藏在楼房里偷偷地按着快门。”就是在这样一个狭小的平台，他见到了搜狐的付珊，这个92年出生的小姑娘在自报家门后便与黑克一路同行，寻找下一个拍摄地点。之后黑克发现了他摄影的绝佳制高点，是一个小区旁边有座塔楼，于是爬上了20多层前去拍摄。两个人在滚滚浓烟中躲避着封锁，拍摄了许多张现场照片。
（摄影\黑克）
支离破碎的现场是无法想象的。掉落在地上的安全帽，一张张焦灼的汽车铁皮，一栋栋倒塌的房屋，一棵棵光秃秃的树杆，抑或是躺在一片废墟中没有逃脱灾难的黄鼠狼的尸体，还是八个戴着口罩的公安人员抬着的两副遗体担架
“也曾有过转瞬即逝的逃离的念头，但记者的使命不能忘记。”
澎湃刁凡超：这次的报道绝对是次挑战

对于三月底才入职澎湃新闻还是第一次接手突发新闻的刁凡超来说，这次的报道绝对是次挑战。
爆炸刚发生，澎湃新闻上海总部的值班领导便在群里问情况。一开始，同事都以为是加油站爆炸。随着大量图片和小视频的流出，大家意识到事态远比想象的严重。刚过凌晨12点，值班领导开始布置任务，夜班编辑也赶回值班室开始后台监控。
（刁凡超）
澎湃北京记者站记者连夜赶往天津事故现场，刁凡超和组里的另一名记者梁月静负责做现场连线。凌晨时分，两名摄影记者和两名文字记者已经到达爆炸核心区。做了几个连线后，刁凡超就接到前往天津的通知，匆忙地收拾了行李，她第二天一大早就从上海出发了。
13日中午，刁凡超抵达滨海新区，下车的地方距离核心区还有5、6公里，但满眼望去，街道上一片狼藉，满地都是附近商店的碎玻璃渣。“我当时很震惊”，第一次跑突发，第一次见到这么大型的爆炸，刁凡超被目之所及的街道、房屋震住了。

在一线，她不仅要进行现场报道，还要尽可能为后方团队提供可以突破的官方资源。

14日下午，刁凡超在泰达医院采访时，遇到了几位寻找失联消防员的家属。这批人员当时并没有媒体关注过，简单交谈了几句后，她认为这是一批值得关注的群体，于是要了联系方式后，刁凡超于当晚来到他们入住的鑫盛兰花酒店了解情况。

印象最深的是一名叫张宜碧家属，正在寻找自己失联的儿子。当她拿出孩子照片的时候，刁凡超一下子就哽咽了。
“当这张照片呈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说实话我差点哭出来，我刚开始说话的时候都有点哽咽，因为这张脸微笑的脸庞太年轻了。”但刁凡超一直心中默念并告诫自己要冷静、要职业。
酒店大堂有民警在登记，趁着民警不注意，刁凡超瞄到了一个重要信息：截至当晚9点，仅鑫盛兰花酒店一处失联家属安置点登记的失联人数就包括民警4人，消防员34人。刁凡超意识到实际上的数字可能要比这多得多。跟后方的领导沟通后，当晚领导迅速成立一个三人失联消防员报道小组，仅一天时间就呈现出一篇关于这批首次进入核心区失联消防员的报道，《特稿 “失联”的天津港消防支队》。虽然这篇稿件很快就从澎湃新闻网上撤掉，但是微信上的传播量还是非常大的，其他媒体一系列关于失联消防队员的报道也随之进入公众视线。

除了采访家属，刁凡超还跟同事李坤一直跟了八场发布会，做了澎湃全程无剪辑视频直播。 后方团队也在第一时间将视频内容速记成文字。
在第一场发布会时，刁凡超混进了台上，站在了天津市环保局局长的身边。她能明显感觉到身边不正常的抖动。之后的新闻发布会，发言席与记者席之间便拉了界限。但她尽力争取到每一次的提问机会，因为发布会现场上的提问是得到官方回应最直接的方式。
19日，刁凡超已撤离一线，但这次的任务让才入职不到半年的她学到了太多。
她说，澎湃新闻这个平台很强大，在第一次发布会直播后，有很多网友为澎湃的现场提问点赞评论，她感觉压力很大。因为这个平台，大家会放大一些东西，比如这次天津爆炸事故的报道，她说自己做的只是呈现给大家的那一小部分。更多的赞许应该给予澎湃前后方密切合作的团队，以及不吝啬鼓励新人的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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