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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不久前，海外行业媒体发布了一篇分析文章，系统梳理了美国地方电视台正面临的结构性危机，如付费电视渗透率骤降、广告收入持续下滑、受众群体加速老龄化，以及年轻观众全面流向流媒体与移动端。文章提到的“付费电视奇点”概念，则指出传统电视在广告触达能力上的急剧衰退，其影响甚至可能动摇地方电视台的商业根基。文中所揭示的广播电视行业面临的困境与压力，在全球范围内，都具有不少共通性。对中国广播电视行业而言，无论是文章展现的现实挑战，还是作者提出的思路与应对方向，既值得警醒，或许也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原文标题：地方电视台的生存危机，“付费电视奇点”如何冲击美国广播电视业的最后一公里
媒体经济学家Brian Wieser与分析师Luke Stillman在为其咨询公司Madison and Wall的客户撰写的最新报告中，提出了一个足以引起地方电视台警惕的概念——“付费电视奇点”（Pay TV Singularity）。 他们的核心观点是：美国付费电视市场正接近临界点，传统有线电视和广播电视已无法为广告主提供稳定的大众触达，这一转变可能会颠覆地方和全国性电视广告的经济基础。 Brian Wieser和Luke Stillman将这一时刻定义为“已经没有任何方式能够通过有线电视触达半数人口”的节点——即线性电视在大规模触达型广告投放中的实用性发生结构性崩塌。 尽管他们的分析主要聚焦于全国广告和更广泛的电视市场，但对于地方电视台而言，所面临的威胁甚至比全国层面的讨论所暗示的更严重。
不可逆转的临界点？ 他们提出的“奇点”其实已经到来。美国付费电视渗透率从2011年的80%以上，骤降至2024年底的34.4%，连续第九年下滑。 这不是周期性问题，而是结构性问题。 对于依赖有线传输协议、转播费与传统电视家庭触达度指标的地方电视台而言，“奇点”带来的更像是一场生存危机。 与能够通过转向流媒体或专业内容实现部分自救的全国电视网不同，地方电视台仍被绑定在模拟时代的经济结构之上，而支撑本地新闻、体育与社区节目的财务模式正在实时瓦解。 要理解这场危机，就必须拆解多个同时收紧、彼此关联的收入压力，这些压力每一种都带来独特挑战，且都缺乏明确的解决方案。
转播费陷阱 过去15年，转播授权费一直是地方广播业的重要收入来源。 当有线电视和卫星电视运营商同意按用户数量向电视台支付费用以获得信号传输权时，这一收入来源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广告收入的下滑。 （注：转播授权费，指美国广播电视台向有线、卫星等电视服务商授权转播其频道，并按订户数收取费用的制度。） 但随着用户基数急剧萎缩，这条生命线正逐渐收紧。 美国付费电视家庭从2014年的超8600万户，骤降至2025年的约5600万户，降幅达35%。与此同时，vMVPD（基于互联网的虚拟多频道电视服务）用户也持续流失，仅2025年一季度就净流失104万户。 因此，转播授权费收入不可避免地持续下滑。 以GrayMedia为例，它是美国第二大电视台集团，其2025年第三季度转播费收入同比下降6%，同时背负56亿美元的长期债务。美国最大地方电视集团Nexstar的依赖度更高，其54亿美元的年收入中，54%来自转播费，这种依赖使其商业模式严重倒置。 而当这项收入缩减时，谈判筹码将完全转向电视网络。 Nexstar等电视台集团已经报告了“网络费用压力”，ABC、NBC、FOX等要求提高反向补偿，这实质上是对剩余付费电视用户的进一步抽成。
（注：反向补偿，Reverse Compensation，指美国电视行业中，地方电视台为获得节目播出权而向全国性电视网，如ABC、NBC等支付的费用。之所以称为“反向”，是因为早期，惯例是由电视网向地方台支付费用，但后因市场环境和话语权变化等因素，资金流向发生了逆转。）
疲软的本地广告
本地广告业务曾是支撑地方电视台的核心收入，但现在正从两个方向同时收缩。 S&P Global预测，2025年本地广告业务收入将下降4%，降至76.6亿美元，这在经历2024年政治广告与奥运大年之后显得尤为刺痛。 但全国性广告下降得更快，预计下跌4.3%，且长期趋势显示，到2030年这一收入规模将呈现4.9%的复合年下降幅度。这迫使电视台在更小的广告预算池中竞争。 更棘手的是，本地新闻节目的观众群体正在萎缩，这使得原本就有限的广告收入更加难以维持。 因为只有20%的30岁以下成年人定期观看本地电视新闻，而几年前这一比例还远高于此。与此同时，50岁以上成人中仍有65%定期观看本地新闻，使得观众结构严重倾向于老龄人群——而这恰恰是许多广告主最不青睐的群体。 地方电视台正从覆盖广泛的大众触达渠道，转变为聚焦老龄群体的细分人群渠道。 当汽车经销商或家庭维修公司可以在YouTube上以更低的CPM和更好的归因效果，精准触达X世代房主时，他们为何还要支付传统线性电视的广告费用？
OTA收视增长：无法变现的虚假繁荣 OTA收视是地方广播电视领域中看似唯一的亮点。尼尔森估计，约2275万美国家庭现在通过数字天线观看电视，随着剪线潮加速，这一数字还在增长。在部分市场，如俄克拉荷马城，OTA渗透率超过三分之一。 （注：OTA，Over-the-air，地面无线广播信号，即电视台通过发射塔向外发出的、观众只需通过普通天线即可免费接收的电视信号，无需有线或卫星订阅。） 从表面上看，这本应是广播电视的一大福音，OTA信号清晰、稳定，且观众更倾向于收看新闻、天气、体育等直播内容，这些正是地方电视台投入重金制作的节目类型。 但矛盾显而易见： OTA观众几乎无法为电视台带来直接收入，因为支撑广播电视运营的并不是本地广告，而是来自有线和卫星运营商的转播费。随着OTA观众的增长，可计量的广告收入并未随之上升。 一个使用Roku观看节目的人会产生可跟踪、可定向的数据，平台可基于这些数据插入相关广告。而通过天线观看同一节目的观众，只会被记入尼尔森的抽样估算——一组对数字广告主而言既不可靠、也不可见的数据。 简而言之，OTA家庭的扩张证明广播电视对观众仍有价值，但对广告主没有。 所以，表面上看似是覆盖范围的扩大，其实掩盖着更深的危机：有影响力，却没有收入。
网络附属价值的削弱 地方电视台与全国性电视网的合作关系已发生逆转。历史上，成为电视网附属台是一种“福利”：电视网提供内容和品牌背书，地方电视台补充新闻和本地特色内容。 （注：网络附属，Network Affiliation，指美国广播电视体系中，全国性电视网——如NBC、CBS，与地方电视台签订的合作协议。根据协议，地方台获得网络节目内容和品牌授权，以吸引观众和广告收入，同时补充自身制作能力有限的内容。这一关系是地方台市场价值的基础，也是反向补偿的主要经济驱动因素。） 如今，电视网一方面向附属台收取更高的反向补偿，另一方面还迫使这些附属台与直接向电视网购买流媒体版权的vMVPDs竞争。 这让地方电视台陷入“霍布森抉择”：要么在转播费收入萎缩的情况下接受电视网不断提高的费用要求，要么面临失去附属关系的风险。 也有少数电视台选择“硬刚”。迈阿密的WPLG-TV电视台在与迪士尼就反向补偿条款谈判破裂后，于2025年3月终止了与ABC长达69年的合作关系；杰克逊维尔的WJXT电视台2002年与CBS解除附属关系，转型为独立电视台。但这些例子仍属极少数。 对大多数地方电视台而言，即便财务情况不断恶化，电视网附属关系仍是内容制作和受众触达的关键。 FCC（美国联邦通信委员会）制定的“双网规则”曾禁止四大电视网络（ABC、CBS、NBC、FOX）之间的合并，这一规定迫使这些网络与合作伙伴进行公平谈判。 （注：双网规则，Dual Network Rule，FCC的媒体所有权法规，禁止同一公司拥有两家及以上主要电视网络，旨在防止行业过度集中，保障竞争与内容多样性。） 但2025年9月，FCC宣布正在考虑解除对这四大网络合并的限制。这一政策变化可能会进一步削弱地方台的议价能力。
并购：是症状，而不是解药 行业的应对方式是并购整合。Nexstar控制着116个市场的近200个电视台。Gray、Sinclair和Nexstar三者合计拥有全美约40%的地方电视台。 整合的理论逻辑是通过规模效应提升效率：整合新闻资源、共用设备，以及面对电视网更强的集体议价能力。 这一逻辑在一定程度上是合理的，一个中型市场的“双台组合”有能力投资独立电视台无力承担的气象雷达系统或深度调查新闻团队。 但整合更像是结构性困境的信号，而非行业实力的体现。 因为资源整合的核心目的往往不是增长，而是缩支，本就已经人力紧张的新闻编辑部进一步精简，削弱电视台独立性的共享服务协议日益增多。 FCC可能在2026年放宽所有权限制，这将加速整合趋势。 但没有人真正相信，把印第安纳波利斯或坦帕的两家电视台并起来，就能从根本上改变行业的经营状况。 年龄分层与“永不订阅”难题 对广播电视来说，最棘手挑战或许是不同代际用户的媒体习惯差异。 65岁及以上观众仍忠于线性广播和有线电视，但18-34岁成年人家庭大多是“永不订阅者（cord-nevers）”：52%从未订阅过有线电视，80%经常通过流媒体观看内容。 这一代人根本不把本地电视视为内容来源。他们期望的是内容按需点播、个性化定制、由算法推荐，每天6点或11点的定时新闻联播，对他们毫无意义。 更关键的是，这种代际鸿沟并非暂时现象。曾经“随着年龄增长会回归电视”的预言，现在已经被彻底推翻。 事实上，情况恰恰相反： 62%的Z世代父母在与孩子一起观看视频时，特意选择广告支持的免费流媒体电视（FAST）和YouTube，而非有线电视；超过90%有2-17岁孩子的家庭很少或从不观看传统有线电视。 Z世代父母不是在教孩子看晚上6点的本地电视新闻，而是孩子在教父母如何使用YouTube、TikTok、FAST。 这代表了一种永久性的结构变化，而非随人生阶段变化的消费偏好。随着Z世代父母培养孩子的流媒体消费习惯，他们正在塑造整整一代完全绕过广播电视的媒体消费模式。 当如今的Z世代孩子成为父母时，传统地方广播业的基础设施可能已面目全非——甚至不复存在。 这种观众流失的问题无法通过内容策略解决，事实上，广播电视现有的任何策略都无法解决这一问题。
前路何在？ 首先，地方电视台必须突破传统广告和转播费的收入依赖，实现业务多元化。 Nexstar对NewsNation和CW电视网的投资尽管盈利有限，但展现了正确方向：开发属于自己的数字媒体平台及原创内容，从而直接获取广告收入与订阅费。那些在大型市场率先推出的针对地方新闻的直接面向消费者的流媒体应用，有助于了解观众的实际付费意愿，同时减少对传统有线电视网络的依赖。 其次，需要监管层面填补“流媒体漏洞”。 电视网络能直接把内容授权给vMVPDs，但地方电视台不能。如果YouTube TV、Hulu Live能绕过地方台，就应该强制其直接与地方台谈判，从而恢复地方台在流媒体时代的议价能力。 （注：流媒体漏洞，streaming loophole，指美国流媒体服务因监管规则滞后或分类差异，得以规避传统广播电视相关法规的监管缺口。） 第三，电视台应探索现代化的公共媒体政策。 地方新闻和公共服务节目仍是少数具有明确公共价值的内容类型。将部分转播费或传输义务重新定向用于支持核心新闻报道，类似公共广播公司（PBS）或公共广播电台的模式，有助于维持那些单纯依靠市场力量已无法存续的媒体内容。 第四，允许并购，但须附加公共利益条件。 FCC在批准所有权变更时，可以要求必须配套对本地新闻、内容多样性与社区服务的实质性投资，而非仅仅是裁员降本。
可能的未来 即便采取上述措施，地方广播业的未来仍充满不确定性。收入可能继续下滑，新闻部门将继续缩编，受众群体进一步老龄化。 这一媒体形式短期不会消失，因为美国老年人仍依赖它获取新闻和应急信息，但它很可能会逐渐沦为一个效率优先，而不是创新驱动的“次要业务”。 Brian Wieser和Luke Stillman所提出的“付费电视奇点”描述的是全国性的危机，但其最明显的影响将体现在本地：更小的新闻部、更少的调查报道、资金不足的紧急系统、社区失去在治理和公共事务上的关键报道。 地方电视台面临着结构性限制：它们无法向流媒体出售核心内容、无法匹敌数字平台的定向广告能力，也无法随年轻用户迁移到那些它们缺乏议价权的流媒体平台上。 如果没有新的收入模式或监管突破，地方广播最终将主要服务于老年观众，被日益缩水的转播协议和观众流失问题所困。 其未来命运将取决于创新、业务多元化以及政策变革，而不是仅仅依靠传统的经营模式。
*观点仅供业内参考，不代表流媒体网立场。
来源：流媒体视界 编辑：何璇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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