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炅紧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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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张答应 传媒1号

1号按

法国著名刑侦学家洛卡德曾经提出过这样一个观点“行为的力度，在事情失控之前，跟行为初始动机有着紧密的联系，通常动机越强烈，行为就会越果决。”如果按照这个原理，这篇文章的动机恐怕弱的惊人，就是源于松松垮垮的一句话“何炅这次主持有点紧”。

这句话是在一个茶楼听见的。答应参加了沿海某省主持人协会的一次聚会，主人不愿将会面弄的过于沉闷严肃，在楼上会议室结束议程后就安排与会人员在楼下茶间小坐清谈。在茶桌三三两两围坐的都是资深的节目主持人，平均从业时间都超过了二十年。在主客布茶来往时，电视上正在播出湖南卫视的《幻乐之城》，这是何炅为数不多的单人主持的季播综艺节目。“主持状态有点紧了”这句话说出之前，屏幕里的何炅刚刚完成跟本期“幻乐好友”和“幻乐体验官”在开场的互动。

应该有几个人都听到了这句话。答应在当时饶有兴致的四周观察，听到这句话的人有的面无表情继续关注着屏幕，有的人则发出了一个声音。这个声音介于用鼻子或嘴巴发出的“嗯”之间，除了当事人之外没有人能猜出这个声音的意思。可能是表示疑问，可能是表示肯定，也可能仅仅是在表示“我接收到信息了”。总之，“何炅主持紧了”这句话在这群几十年的老主持人中间没有激起任何波澜，仿佛这句话拥有某种不言自明的含义一样。

——但这个片段不知为何，给答应留下深刻的印象，后来经过层层追问、层层探究，才有了今天这篇文章。

从专业的角度看看，什么是“主持的紧”

《幻乐之城》播放至今已经行程过半，这档节目第一批叹为观止的粉丝很可能是行业内的工作人员。节目的编创团队恐怕是有某种激进的技术完美主义倾向，节目“全直播综艺”的创意，无论呈现效果如何，本身就足够惊险。在行内看来，节目的操作难度无异于焊雷管，锯灯泡。

这个节目选用了单一节目主持人配置——何炅。选用单人主持这种配置风格，优点和缺点同样明显。这样做的优点是节目能够快速塑造出属于节目自身的语气和话语场，但缺点是一旦选择的这个唯一节目主持人气场不够，就很容易“压不住阵脚”。从九十年代开始算起，何炅在综艺节目主持领域已经活跃了二十几年了，虽然何炅的性格化表达特征并不强烈，但凭借二十多年的主持经验，何炅塑造出了属于自己的独特气场和某种韧性感十足的话语体系。所以在自家舞台主持自家节目，即便再隆重的节目，如果把“紧”仅仅理解成“何炅主持的很紧张”，这句话恐怕在专业主持人间没有什么市场。

“紧”这个形容词并不完全等同于“紧张”，它在主持人的技术体系中是一个神秘的存在。在主持人的专业评价中可能指向某个具体的技巧，也可能指向某种主观的感受。说一个人主持状态“紧”，指的可能是这个主持人在台上因为紧张而出现的疏漏，但也可能指的仅仅是“语速稍快”、“状态稍急”、“肢体僵硬”等等这些表面的小毛病而已；另一方面，如果“主持紧”这个概念指的是整体主持状态，那它更基本上进入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境界。如果硬要把这一层意思说清楚，大概可以将其概括为：主持人上台前，对于节目的某些元素心存忌惮、有所顾忌或者了解不足而导致的整体表现状态异常。就好像该换机油的发动机一样，也能够顺畅的运转，可终归让人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当时这位老师口中的“紧”，指向的就是这么一层玄妙的含义。

何炅主持的哪里“紧”

单以《幻乐之城》这个节目来看，何炅的主持整体是非常见功力的。无论是分寸感、火候、接抛梗、互动性和把控节奏感做的都很好，但“紧”感就是始终客观存在。为了写明白这篇文章，答应特意回头拜访了那位老师，硬拉着她看着视频指给我何炅哪个地方是她说的“紧”。

面对答应的“逼迫”这位老师显得有些无奈，用了一下午才勉强找到的几个点。只是她一再强调，她指得是整体主持状态状态，是结合声音、动作等舞台综合信息，这几个点含义并不全面，只是示意图而已：

∆ 图一

∆ 图二

∆ 图三

∆ 图四

这一组截图红圈内，截取的都是何炅在主持状态中的手势。“手势”在主持学术体系中称之为“副语言”，未经过专业主持训练的人在说话时，情不自禁挥动的双手，表达的含义是：我的语言无法完全表达我的意思或者情绪，不得不用手势来补充表达。到了何炅这个专业级别，在棚内主持的专业主持状态中，主持中手势应该就只剩下一个专业功能：辅助表达，加强语气——这是几十年主持经历留下的职业习惯，概莫能外。

图中截取的四个手势来源于两期节目。为了比对清楚，特意选用了两期节目的相同段落：访问环节。我们选用了，我们选择了“专业主持手势”和无意识间流露出的“情绪手势（非主持手势）”来做对比。

图一图二图三的捂肚、托臂、插兜动作，是某种防卫性手势，背后的心里情绪指向的是“不安、紧张或者面对挑战的回应策略”；图四的动作很有意思，如果是单纯的“手背在后边”，表达的是“自己是独立的、区别于对方的”；但何炅在做图四动作时，手背在身后，五个手指有持续了近五秒的捻动动作，这个动作表达的情绪就变成了“试图掩饰的迫不及待”。——这四张图截取了何炅在主持状态中的四个动作，这四个动作又表达了两种含义：专业主持手势和无法掩饰的个人情绪手势。

图四，是“专业主持状态手势”。当时何炅在向王菲提问“你跟大张伟只认识了一个月，如果用三个字来形容你们之间的关系，你会用哪三个字？”前四期来的“幻乐好友”跟王菲都有十年以上的交情，王菲每次三个字的关系点评都是访问环节的精彩段落，“三字评语”忽然换成了相识一个月的大张伟，这三个字会是什么？——这是非常纯粹的“内容好奇心”，何炅此时跟观众一样，都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所以手势表达出了“迫不及待”。至于“试图掩饰”，上文中我们曾经提到，二十年来高情商的何炅主持风格一贯“性格化表达特征并不强烈，长于独特话语体系和主持韧性”，所以这是个人风格化特征，非常正常。

但剩余三个手势所流露出来的“不安、防卫和紧张”，当时舞台上的内容没有任何“攻击、挑战、交锋”的环境，这就是主持人情绪表达了。这种“不安、防卫、紧张”情绪，无关节目内容、无关主持效果、无关语言流畅性——但一个资深的主持人在主持状态中，能够被人频繁看出其他因素干扰下的情绪反应，这就是这位老师所说的“主持状态紧”。

何炅这种略紧的主持状态并不是首次出现在屏幕上：

这是2016年“金鹰奖颁奖晚会”何炅作为主持人开场主持的视频截图。这段主持选择的形式是在当时很新鲜、技术难度很大的一段单人脱口秀。这也是在公共镜头中，何炅第一次尝试以个人脱口秀形式做单人主持。在近十分钟的视频中，何炅一边调侃，一边要将半个演艺圈、几十个到场嘉宾介绍给所有观众，还要根据现场的情况实时调整语言、抖包袱，难度极大。但最后效果相当成功。

在这段视频中，“捂肚”这种防卫性的动作非常常见，几乎能截出十几图。但在何炅主持了近二十年的《快乐大本营》中，这样的截图却很难找到。沿着这个思路，其实不难推测出出何炅在“防卫、不安”什么；是什么让何炅，这个站在中国综艺节目主持人头排梯队的旗手，会表现出在其驾轻就熟状态之外的“紧”感；

这个答案很简单，是国内棚内综艺节目发展的趋势，对驾轻就熟的棚内综艺主持模式提出的新要求，让老将何炅不得不打点起精神面对挑战。也就是说是新挑战让何炅的主持变“紧”了。

何炅的主持为什么变“紧”了

从1978年《观察与思考》、《为您服务》节目诞生开始，电视机在三十多年的事件中一直承担着“家庭信息中心”的职责。全家老小聚在客厅里看电视，收集信息、讨论信息、交流感情一直是亿万城镇、农村家庭主要夜生活。电视节目作为电视机的内容形式，在信息相对匮乏的年代一直承担着提供“综合信息营养”的主要职责，这种职责就倒逼出《正大综艺》式老少皆宜的拼盘式综艺内容。所以在那个时代综艺节目主持人的审美要求是“审美的最大公约数”，要求当时主持人要“西装笔挺、身材高大、一身正气、声若洪钟”。那个时代节目主持人在节目中也很少承担内容职责，主要承担的是推进节目流程发展的司仪职责，所以直到今天，很多老辈人也无法分清“节目主持人”和“报幕员”之间的区别。

何炅，连同“快乐家族”，在2000年后实际担任了电视综艺由“老少皆宜内容”向“分众化”趋势发展的过渡功能。《快乐大本营》首次将综艺节目潮流，按照“年轻人”这个专业人群方向进行了改制，转而在节目内容中放弃或者淡化了适宜中老年人的综艺内容——这一内容取舍也间接确定了今天湖南卫视年轻化的“快乐中国”的发展趋势。

随着时代的发展，特别是互联网和移动互联网的发展，今天的家庭晚间场景变成了“每个家庭成员捧着各自的手机，看着不同的内容”，只有极为特殊或优质的电视内容才会吸引全家人聚合在电视机前共同观看——电视的“信息中心”地位，被“分众化、小众化、专业化”的内容趋势深刻影响。

趋势变化再一次直接反馈到了节目的内容中。当代节目策划对“目标受众的精准性”非常敏感，对综艺节目主持人要求也从“倾向年轻人审美的主持人”，提升到今天“指定角色化的主持人”，汪涵的“火星情报局局长”、张大大的“星推官”都是例证。以何炅的身份，他也在这个趋势中，他也必须要接受趋势带来的风格转变。

所以，无论是《金鹰奖颁奖晚会》脱口秀风格主持，还是《幻乐之城》上的真人秀风格主持，何炅面临的其实都不是驾轻就熟的行活，都是严肃的职业突破问题。他必须要面对：

1、从快乐家族的主持群中脱离，变成“单打独斗”主持人（工作习惯突破）

2、从“年轻化的娱乐”题材中脱离，更接近艺术性强、仪式感强的内容（节目题材突破）

3、由传统的环节主持人，变成“本人就是角色、本人就是内容”的角色主持人（主持能力突破，变成主持人也是脱口秀表演者、也是真人秀扮演者）

以上，我们也就搞清楚了“捂肚、托臂、插兜”这些非专业动作从何而来，何炅在“防卫”什么、在“紧张”什么，行内专家为什么能看出“主持的紧”……这些问题都不言而喻了。

1号结语

这篇文章最让答应担心的误会，是让人觉得“这是一篇对何炅主持专业的负面分析”。

首先，一个成熟主持人挑战新的主持领域，能够将波动程度控制在只有“行内人才看的出来”分寸，这本身就是深厚功力的证明。换风格对于任何艺术行业来说都是一件高风险的大事；另外，老话说三十不学艺，实际上以何炅的“辈分”、名气和资源，何炅是可以选择呆在自己的舒适区，拒绝接受有风险的新尝试的。但何炅依然一马当先、冲锋陷阵，而且这些新的探索、尝试都还稳稳获得了让制片方、让观众整体满意的效果。勇于突破，并突破的不错——这一点其实足以值得让后辈钦佩。

除此之外，何炅、汪涵在今天原本应该是“老帅”的位置上还要继续冲锋陷阵，除了个人的职业精神和职业追求之外，恐怕也有“不得已而为之”的因素。在这十年间，综艺节目主持人的新人冒尖速度实在是太慢了。因为电视媒体现实的发展困境和网络媒体的资本属性，十年间，各家平台要么无力，要么无心培养新一代的主持人梯队；加上人才流失、审美变更迅速等客观原因，何炅、汪涵既然身在其位，只好继续“迭代挑战”。我的同事童大卡的《“走投无路”——年轻综艺节目主持人的择业现状》对此也做过专门的分析。

其实如果每个主持人都能够用何炅老师这样的态度和能力，不断挑战自己，无论主持的“多紧”，这恐怕都会是一件好事。

原文链接：https://mp.weixin.qq.com/s/C4KLq_AWvwlVbHAdy6funQ

编辑：尹芳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