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下打听”者的不同命运：从沈荩到伍德沃德伯恩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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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下打听”者的不同命运：从沈荩到伍德沃德伯恩斯坦|历史

原创 2015-09-01 朱学东整理 新京报传媒研究

“私下打听”大概要成为一个流行词了。

“私下打听”语出8月31日央视朝闻天下播出的《财经》记者王晓璐面对镜头的“认罪”：“我通过私下打听，这种不正常的渠道，获得了新闻素材，然后加上自己的判断，主观判断，然后撰写了这篇新闻报道……”

8月31日央视朝闻天下节目视频截图

所有新闻业的从业者都清楚，所谓“私下打听”，乃是新闻业采访的一种常用的方法，当然，有经验的记者，对于所谓私下打听到的新闻素材和信息，都会进行甄别核实，才会发表，这是基本的技术要求。

但是，对于新闻业的这种所谓“私下打听”，虽然已经是公认的采访操作手法，但学过新闻史的人都知道，私下打听的中外从业者的命运遭际，其实有霄壤之别，有血溅四周者，也有因此赢得一生尊荣的。

因“私下打听”血溅四周的，乃是中国记者的故事。

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7月31日，前自立军右军统领、日本《天津日日新闻》中国记者沈荩，在清廷狱中被“杖毙”，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因为新闻报道而殉难的记者。

晚清革命党人、新闻记者沈荩

沈荩早年心怀大志，常与友人纵论天下事。维新变法时期，沈荩与谭嗣同、唐才常往来密切。变法失败后，沈荩留学日本，回国后与唐才常组自立军，1900年自立军起义，沈荩任右军统领，起义失败，唐才常遇害，沈荩逃亡。

沈荩后被日本《天津日日新闻》聘为记者，长袖善舞的他周旋于京城。1903年，沈荩偶然得知，清廷将与俄国签订一份密约，清廷将在东三省及内蒙古的路政税权与其他主权“送予俄国”，作为记者的他，买通了权贵，想方设法弄到了《中俄密约》的草稿原文，并将其寄给了天津的英文报纸《新闻报》发表。密约提前曝光，舆论一片哗然，清廷和俄国的签约遂成泡影。

沈荩在1903年7月10日，被清廷拘捕，慈禧下懿旨“立毙杖下”。 7月31日行刑时，杖二百余，堂司以为毙命却犹未死，沈荩发声言“何以还不死，速用绳绞我”。

沈荩惨死，激起了中外舆论的强烈反应。香港的革命报纸《中国日报》发表唁文：“沈君之死，鬼神为之号泣，志士为之饮血，各国公使为之震动，中西报纸为之传扬，是君虽死之日，犹生之年！”而西方的《泰晤士报》则认为清廷“狠心残暴，为历来刑法正义中所稀有”，将来“必有不得久安之势”。

在新闻业尚不发达的风雨飘摇的晚清，记者沈荩因为将“私下打听”到的密约发表，而遭致残酷的杀戮，成为中国新闻史上也是历史上第一个因为新闻报道而殉难的记者。

与专制时代中国的沈荩们的命运截然不同的，是美国的伍德沃德和伯恩斯坦的命运。

1972年，美国《华盛顿邮报》记者鲍勃·伍德沃德和卡尔·伯恩斯坦依据线人“深喉”的消息，捅开“水门事件”的内幕，导致当时的美国总统尼克松辞职下台，其影响之深远，改变的不仅是新闻业，也是美国政治，甚至世界政治的走势。

美国《华盛顿邮报》记者鲍勃·伍德沃德和卡尔·伯恩斯坦

1972年6月17日清晨，5名男子因闯入华盛顿水门大厦的民主党总部办公室安装窃听器、偷拍文件被捕。后来查明这5名男子均是共和党“暗探”。为避免影响自己竞选连任，时任总统尼克松施加压力，下令掩盖事实真相。同年11月7日，尼克松竞选成功。此后，《华盛顿邮报》记者鲍伯·伍德沃德和卡尔·伯恩斯坦得到“深喉”提供的消息，对该事件穷追猛打。1974年8月，尼克松被迫辞去总统职务。但两名记者一直拒绝透露当时线人的身份。

期间伍德沃德与“深喉”的七次见面，都是秘密约定的，完全是一种“私下打听”，伍德沃德在这7次见面中逐渐获知了“水门事件”的秘密真相。

相比只有读过历史和新闻史的人才知道的沈荩悲惨的故事，导致尼克松总统下台改变了美国政治生态的“水门事件”的报道者伍德沃德和伯恩斯坦——比70年前被杖立毙的他们的中国同行沈荩幸运的多，也比40年后对着摄像机镜头认罪的中国同行幸运的多——他们因此一举闻名世界，并获得了1973年的普利策新闻奖。他们的故事曾激励过无数年轻记者，至今仍在一代代传唱。伍德沃德后来成了《华盛顿邮报》的执行副主编。伯恩斯坦离开《华盛顿邮报》后，成了知名作家，而伍德沃德和伯恩斯坦服务的《华盛顿邮报》，也因此得以与知名老报《纽约时报》平起平坐。

伍德沃德还与伯恩斯坦合著纪实小说《总统班底》和《最后的日子》，畅销热卖。根据《总统班底》改编的电影轰动美国，于1976年获得奥斯卡4项大奖。2003年，伍德沃德又把多年珍藏的“水门事件”文件以500万美元高价卖给了得克萨斯大学。

《梁书·儒林传·范缜》：“子良问曰：‘君不信因果，世间何得有富贵，何得有贱贫？’缜答曰：‘人之生譬如一树花，同发一枝，俱开一蒂，随风而堕，自有拂帘幌坠于茵席之上，自有关篱墙落于粪溷之侧。’”

不同的时代，不同的社会，私下打听者的命运就是有这样的差别。

但只有一点，从事了这个职业，逼近真相才是这个行业的生命力所在，也是所有人的专业素养和职业操守挑战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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