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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史料集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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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1#
发表于 2024-6-9 18:39:44 | 只看该作者
案例

秋乡//三十年前“6.6空难”新闻背后的挣扎与努力



30年前。1994年6月6日上午。
西北航空一架苏制图-154M型飞机从西安机场呼啸而起,飞往广州白云山机场。9分钟后,飞机在长安县鸣犊镇上空解体坠毁,机上搭载的乘客和机组人员共160人无一生还。
这是中国航空史上最惨烈的空难之一。

空难发生的当天,我值早班。那时的晚报都是当天中午1~2点上市。所以各家报纸比拼的都是当地上午12点以前的重大新闻。
大约是9点半左右,新闻部主任刘东明跑步进了编辑部,手里挥着一篇稿件大喊:“重大新闻、重大新闻,一架名航客机在长安县鸣犊镇上空坠毁。”
天哪,飞机坠毁、空难,这些传说中的大事件在我们身边发生了。那是怎样的悲伤惨烈、又是怎样的恐怖惊悚?

我问消息的来源,东明说是市公安局和民航的通讯员分头打电话告知的。
消息总共也就三四百字,发出来也就是常说的一块“豆腐干。”但新闻就是这样,字越少,信息量越大。
东明已经安排了文字记者陈伟、胡波和摄影记者赵康赶往现场。我赶紧安排在一版撤换稿件。
东明说:“《西安晚报》大概率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我们可能是独家。”
我说:“这种事情,独家不见得就好,没有底气,没有策应,出了事情独自承担。”
东明说:“你现在简直就是一只惊弓之鸟。这种事情人有办法吗?这也是百年难遇的~呸呸呸~的重大新闻。”
是呀,谁会盼望飞机失事呢?但是它千真万确的就是发生了。

时间一点一点走过去,10点,平安划过;11点,平安划过。快到12点了,我在最后的样子上签下了“付印”两个字,长长吐出一口气:“OK。一切顺利。”
看来这个重大的、独家的新闻发定了。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声猛然想起来,那么刺耳,那么响亮。
我大脑”嗡~”的一声。意外一点都不意外地来了,响亮地、不留情面地、恰到好处地来了。
大家都看着电话,没有人去接。就像面对一个烦人的孩子,让它叫去吧。电话终于停下来,大家长出一口气,但是立刻又一次、再一次响起来,不屈不挠。
值班主任蔡百鸣最终还是拿起了电话。他喂了两声,把电话递给我。话筒里是一个熟悉的声音说:“有关空难的消息,一律不许发”。
“那什么时候可以发?”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那边已经挂机。

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下来。东明一把把稿子摔在桌子上:“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我看了他一眼说:“可能就是为了让我们好好活着。”
东明又一拍桌子:“没有舆论监督谁,没有娱乐八卦谁,就是一场灾难,怎么了、怎么了?不发稿它就没有发生吗?”
谁也不知道怎么了?现实环境就是这样的。发什么或许需要原因,不发什么却不需要任何原因。
所有的编辑记者们大眼瞪小眼,一副不甘心的模样。七嘴八舌地喊着:“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怎么坚持?”我问了一声。
大家也都明白,一旦出问题,担责的就是我。
有人说:“就说报纸付印了,来不及撤稿”;有人说:“就说你突然晕倒了,送医院去了,不知道此事”。
东明说:“为了新闻,要有一点牺牲精神!”
我一下就有点炸毛:“把我牺牲了就像放个屁。报纸呢?报纸被牺牲了谁来承担责任?”
大家不吭声了。但是没有人离开办公室,都憋着一股气等待最后的结果。

我也不想放弃,再垂死挣扎一下总比直接死了好点。就将电话打过去,小心翼翼地说:“报纸已经付印了,稿子来不及撤了”。
电话那头只说了四个字:“停机。撤稿。”就像扔过来四块砖头。
放下电话,我无奈地摊摊手告诉蔡百鸣:“撤稿”。
东明气得抓起稿子夹进自己的公文包,连吼带叫:“发吧发吧,发你的形势喜人、效益大增、全面增长吧,简直没救了。”

《三秦都市报》关于6.6空难的消息就这样撤稿了。

当天晚上,中央电视台、人民日报和海内外媒体,铺天盖地发了“空难”的消息。

我还是不甘心,想着怎样挣扎和周旋,才能让读者得到一些更多的来自现场的真相和报道。要知道,我们的记者可是全国第一家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媒体记者。他们手里有大量的现场采访和照片。这是新闻最珍贵的东西,全国独一无二。
首发完美错过,那么在后续报道上可不可以做点文章?比如,文字用新华社的通稿没有商量的余地,但是,可不可以配发我们的照片?

摄影记者赵康拿着自己在现场拍的照片前后跟着我叨叨:“你知道现场有多惨烈吗?你知道那些消防官兵和武警当时是怎么搜寻遇难者尸体的吗?你知道有人被吓晕过去了吗?”
我说:“我不知道,通通不知道。我只知道:不能发稿。”
赵康还是跟着我,不依不饶:“这么真实的现场照片不发,对不起读者”。
是啊,大灾难面前,给读者一个真相、给遇难者一种悲怀、给历史一种记录是新闻人的职责所在啊。

我终于坐不住了,一咬牙一跺脚:“发。豁出去了。中央电视台都发新闻了,还有那么长的现场画面,发几张照片,能把我咋了?”

刚把照片挑选好,一把手宋桂嘉走进来了。他有金刚菩萨一样的相貌,威严中透着慈祥。我把自己挑选出来的照片递过去,小声问道:“发还是不发?”

宋总背着手在办公室走来走去。每一个领导在做出重大决定的时候,都会这样走来走去,好像自己的脚就是历史的笔尖,正在地上写着什么。或者自己的脚步就是一粒粒种子,能扎进脚下的土地,长出什么。
大家一言不发,万分紧张的盯着宋总。良久,宋总猛然停下步子转过身说:“发!但一要保证画面在央视上出现过,二要保证画面上绝对没有尸体”。

我浑身一轻,好像卸下了什么东西。它们还存在着,只是转移到了宋总的身上。这需要一种胸怀和品质。
当时我们是动了心思的。上边对文字做了各种规定和要求,却遗漏了照片。这是我们唯一可以钻的空子。所以,我和值班主任们一起选了四张照片,尺寸很大。几乎占去三分之二个版。
最后样子出来后,宋总又来了。指着一张照片上模糊的背景说:“有尸体,立刻换掉。”
我装模做样的看看:“有吗?看不清楚。再说,时间恐怕来不及。”
宋总说:“让你换你就换。”
我不再多说一句话,跑步下去换了照片。

时间来到6月10日,距离空难发生已经4天。外报消息、通讯、照片等已经发的满天飞,而空难源地陕西的媒体除《三秦都市报》发了一组照片外,再没有任何关于空难的报道。

那几天的日子真是难熬啊。社会上谣言满天飞,市民能把热线电话打爆,询问空难具体情况,大骂“记者都是白吃饭的”。
新闻的沉默让读者费解,也让记者们牢骚满腹、怨气冲天。因为空难现场,几个记者在细雨烂泥和呛人的血腥中整整工作一天,掌握着大量、全面的情况,可是,什么都不能写。
我苦口婆心地劝解大家,但如骨哽喉的感觉让人绝望而痛彻心扉。

最终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跑到宋总办公室说:“我想给刘部长打电话,陈述记者的职责和看法”。
任何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总是顾虑前边有重重险阻,可能啥也做不成,想到了困难还是不放弃,努力再去争取一下,说不定就会柳暗花明。
宋总可能也是这样想的。他很郑重想了想,将自己的大脑袋点了点,嘱咐我说:“说话要有分寸,不要适得其反”。

回到办公室,我有一次用豁出去的姿态拨通了刘文义副部长的电话,刚说出自己的名字,刘部长劈头盖脸就斥责:“谁让你们发照片了?不出问题则罢,出了问题咱再说”。

再说的事情就等着再说吧。此刻的事情却是非说不可。我又喊了一声刘部长。部长问我:“有什么事?”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息自己狂跳的心,因为这毕竟是直接的、赤裸裸的在“犯上作乱”了。
我恳切的说:“刘部长,我想跟您说一点关于空难报道的想法,不代表三秦,仅代表我个人”。
刘部长也平静下来说:“你讲吧”。

我又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一口气说下去:“刘部长,陕西是空难的发生地,理应准确及时的将消息发往全国各地,以正视听。但是现在,全国各地发了各种各样的报道,陕西一直在沉默,成了一个新闻盲点和空白,陕西人民会问:陕西的记者和新闻官员干什么去了?面对这么大的人命关天的新闻事件无动于衷,是不是一种失职?此其一。”
刘部长在电话那边“嗯?”了一声,想插话,我赶紧抢在他前边说:“第二、第二,我们理解不让发稿是考虑事关重大,害怕影响社会稳定,但是现在谣言满天飞,说可能有炸弹、说失事地的农民捡钱。如果放任这些谣言蔓延发展,真的就会造成社会的不稳定。现在的选择应该是尽快加大报道力度,让新闻、让事实、让真相站出来说话,谣言不攻自破,民心安稳,社会才稳定”。

我一口气说完心中压抑了许久的话,就象火山喷完了炙热的岩浆,呼呼喘着粗气,等着刘部长骂我或者批评我。
但是,刘部长沉吟了一会说:“情况我们也知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我又没说连正面报道也不许发。”
我连忙说:“谢谢部长、谢谢部长,我明白了”。几乎是下意识地反应,我“啪”地果断挂机,将刘部长的“但是”两个字挂断在电流那边。
因为我不能让他说下去。他说了一句,就有可能说两句三句四五句,说着说着就有了责任和压力。而且他说出的是“但是”,这个词在汉语里有扭转乾坤的力量。任何好事情,只要但是一下,就有可能突然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就让这次通话停止在这里,是最完美的。

但我还是电话机前静默地等了一会。如果刘部长觉得我做的不妥当,他一定会再打过来。谢天谢地,他没有打过来。
我知道,挂机挂对了,给自己和领导都留下了周旋的余地。

叫来东明、陈伟和胡波,我们一起讨论了稿子怎么写,写多长。坐在办公室等待,心里说不清楚是兴奋还是担忧,反正就是五味杂陈。新闻真不是人干的活。

年轻的记者陈伟和胡波都是我们报社的才子,两人分工合作,一夜未眠,洋洋洒洒出手一篇五千多字的长篇通讯。第二天,我们在倒头条位置刊发了全文:《一场特殊的战斗》。
报纸上市后,零售空前好,各报刊厅都打电话要求增加份数。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大家心里得到一点慰藉。
我却想去当面给刘部长鞠一躬。
这场新闻战役,我们输给了全国,却赢在了陕西。如果没有刘部长的包容和大度,我们也只能在读者的骂声中厄腕叹息。

空难的直接原因是维修人员插错了两个插口。

我们报社的最终结果,是我用长长的一篇检讨,对这件事情画了一个句号。因为据说同城的兄弟媒体都在告状:一样的媒体为什么不能同样的对待?凭什么对三秦网开一面,新闻面前不平等。
刘部长总是息事宁人地告诉他们说:“三秦的检讨都送上来了,你们还说什么?你们也想写检讨吗?”
想发新闻的很多,但是,愿意写检讨而且总是在写检讨的人,还有谁呢?
有时候自己也常常想,何必呢,一次次都这样?
但是不这样,对得起新闻和新闻人这个职业吗?




来源:秋之乡思(公众号)


编辑:刘诗扬



282#
发表于 2024-6-18 21:31:55 | 只看该作者
【案例】
纪念王中教授诞辰110周年|追忆我的导师王中:窥龙看蟹破玄机

王中,原名单勣,笔名张德功,山东高密人,曾在国立山东大学外文系读书,抗战爆发后加入中共东北军工委从事抗日宣传工作。新中国成立后,历任华东新闻学院教务长、复旦大学新闻系系主任和复旦大学分校(现上海大学文学院)校长等职。


今年是著名新闻学家和新闻教育家、民盟市委原副主委、复旦大学新闻系原系主任王中诞辰110周年。王中教授曾于19523月至19579月、19795月至19835月担任复旦大学新闻系系主任。李良荣教授曾师从王中教授,切问新闻之


以下是来自李良荣老师的回忆文章。



窥龙看蟹破玄机——追忆我的导师王中

| 李良荣


2023121日,李泓冰通过微信,发来王中老师的一首诗:

革海浮沉半世纪,窥龙看蟹破玄机。
荣辱毁誉由人道,悉心且看这局棋。


她问:请教王中老师这首诗,是何时所写?


这让我的思绪一下子重回四十五年前,当年的场景一幕幕重现眼前——隆冬的深夜,我们师徒俩围着火炉,抽烟喝茶,在烟雾中纵论古今,畅谈世事,时而激愤,时而叹息,还时不时放声大笑。王中老师的睿智、深邃、幽默,就像一股清泉,源源涌出,在很多方面给我一种颠覆式的认知,给我无穷启迪。夏日,师徒俩则穿着短裤,赤膊上阵,整理文稿,反复推敲,常常为一两个提法而煞费苦心。

王中老师在上课中


我一本初衷,完成五四未竟事业

我最初看到这首诗,是在1980年初,他抄录在一本笔记本上给我看。我联想到鲁迅的诗,就半开玩笑地说,王老师,你这是自题小像。


就算是吧。王中老师笑眯眯地回答我。


我拿起他的笔记本,前后翻翻,因为没有日期,就问:什么时候写的啊?


几年前了。他含糊回答。


直到200412月,《王中文集》正式出版,我才找到确切时间。王中在1984518日《致大众日报华新同学的信》中说明:“1975年,我在东北军的老战友的女儿给我一首诗,为我的际遇鸣不平。我回她一首。


人们常说,诗言志。诗面上写什么,大家解释大同小异,但诗中隐含了什么,各人有各人的说法,各个时期有各个解读。王中的人生是通透的,他诗里的不必猜,在信中,他坦陈他的志向和追求:我一生无志做官,然而革海的风浪远比宦海凶险。每次运动要运动出多少尸体。但是,我像海洋生物学家那样,浮上来看浅滩螃蚧(蟹),沉下去看海洋的蛟龙,这样才能把人们的奥秘看破。至于别人怎么说我,就随它去吧!我还是一本初衷,完成五四运动未尽的事业,在此后的10年,更清楚地感觉到,中国是如何地需要科学和民主。近几年来,如果说我做了什么,只有这么一点可以告慰同学的。


王中老师在上课中


我一生无志做官,这似乎是官场流行的套话,听听,一笑置之。但王中说的是真话。他1956年接任复旦大学新闻系主任,但只是兼任,当时还担任复旦大学党委常委、统战部部长、副教务长、政治理论教学委员会主任。这样一位年轻的老革命,又拥有大学学历,一路做官上去,仕途该是一片光明。但他一到新闻系,就把兼任当主业,全身心投入,放弃其他工作。按现在编制,他从副局级自降到正处级。


我一本初衷,这个初衷,就是把新闻学这门学科变成一门科学,进而影响中国新闻事业,影响中国的民主政治建设。从1956年进入新闻系直到1994年过世,38年间,无论是精力旺盛的中青年还是躺在病床上的垂暮之身,无论是他意气风发的高光时刻,还是身陷囹圄、面临死亡的至暗时刻,他都矢志不渝。纵使数次被打翻在地,也没有打断他的研究、他的追求,始终不低头、不检查。如果王中心目中有什么偶像,那就是意大利科学家布鲁诺,为坚持真理而不怕死的英雄。


要卧薪尝胆,奠定了新闻学复旦学派的底色

王中老师在新闻学学科体系中所做的贡献,已有许多文章阐述过。在19577月一次批斗王中右派言论时,王中老实交代过他的目标:要卧薪尝胆10年,搞出一个道理来。在自己领导下搞成一个学派


王中所说的搞出一个道理,就是构建中国自主的新闻学专业话语体系。结果,王中卧薪尝胆不止10年,而是整整38年,直到生命最后一刻。王中所做出的独特贡献:


第一,奠定了新闻学专业话语体系中基本概论和基本观点。


1956年,王中老师草拟了《新闻学原理》大纲,共18章,仅一千余字,却涵盖了新闻学学术话语的各个方面,勾勒出新闻学理论研究的全景图。在大纲中提出的报纸两重性”“社会需要论、读者需要论,是当时新闻学重大理论突破,在学界、业界产生振聋发聩的启迪及影响。在被打成右派时期,王中对竖三民的研究,开创了中国新闻史研究的全新视角。在平反复出以后,接连写出的《论新闻》《论传播工具》《论新闻事业阶级性》《新闻学的第二课题》,阐述并奠定了新闻学的基本概念和基本观点,例如新闻定义、新闻价值、宣传定义、传播意义、新闻与宣传关系、媒体与受众(读者)关系、新闻活动与社会生活关系,等等。在王中老师直接指导下,我在1985年编著出版国内第一本《新闻学概论》(福建人民出版社,19856月),以后陆续出版了3个版本的《新闻学概论》,到2023年出第八版,发行量达到百万余册,覆盖全国80%左右的高校新闻传播学专业。虽然该书追随新闻实践和理论研究的进展,不断修订,不断更新,但该书的基本概念和基本观点依旧是王中老师奠定的。


第二,奠定了新闻学复旦学派的底色。


建立新闻学的复旦学派,是王中老师为之奋斗的一个目标,经过近70年的努力,学界认可新闻学复旦学派已成共识。

新闻学复旦学派的形成,当然不仅是王中一己之力,而是以王中为代表的一个团队;也不是王中这一代人,而是以王中为起始的一代一代复旦新闻人的传承,志趣相投,学脉相连,道统不绝。王中的独特贡献,在于奠定了复旦学派的底色。


新闻学复旦学派的底色就是:开放包容,求新求变。


开放包容的内涵,具体体现在王中创办《新闻大学》期刊的追求上。1979年王中老师重任新闻系主任,就着手筹划一本公开发行的新闻学期刊。此前,新闻系出了一本内部的油印刊物《新闻学研究》,交流到各大学和各媒体,已具一定影响力。在新闻系内部讨论正式出版期刊的刊名时,不少老师建议就沿用《新闻学研究》,王中却一锤定音:用《新闻大学》作刊名。当时,王中老师让我在讨论会上做记录,我没敢发言,却很疑惑,觉得《新闻大学》不像是学术期刊的名称。会后,陪王中老师回家。走到校门口,实在憋不住,问他为什么要用《新闻大学》?王中老师停下脚步,用手中拐杖指着复旦大学校牌回答我:大学就是各门学科知识的汇集之地。新闻大学,就是把各学科的知识汇总起来开展新闻学研究,把中外新闻学理论、观点都展示出来,把各种不同观点都表达出来。围在一个小圈圈里搞新闻学研究,那一定搞不出什么来。


这是王中对《新闻大学》办刊定的基调,也是对复旦学派定的一个底色。


站在学术研究、实践探索最前沿,不断开拓新的研究领域,不断提出新观点、新方法,敢为天下先,复旦学派求新求变,是由王中老师率先垂范的。这一点,已有许多文章提及,本文不再赘述。


光风霁月,荣辱毁誉由人道

我师从王中老师3年(19799-19827月),每星期总有一两次在他房间里长谈。毕业后留校,保持一星期去一次,师徒俩可以说是无话不谈。但有两个话题,王中闭口不谈。


王中老师与77级学生在交谈


一不谈他的革命史。革海浮沉半世纪,这半世纪的经历,王中基本不谈,更不谈他的老领导、老战友。记得1980年初,我去王中老师家,看到一位与王中年龄相仿的人正和他谈笑风生。王中老师见我进来,就介绍:这是陈其五同志。噢,我知道,陈其五前天才正式任命为上海市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陈其五正在喝酒,一瓶洋河大曲,一只小酒杯,但桌上什么菜也没有,只有一只皮蛋。陈其五右手一口酒,左手啃一口皮蛋,连双筷子也不用。我一看,也太寒酸了,立马说:我去买点熟菜来。陈其五却一把拉住我:小伙子,山东人规矩,菜价不能超过酒价,你不能坏了规矩。有此一说,我只好作罢。事后问王中,他只有一句话:老同事。


另一次是1980年秋,王中老师去兰州参加新闻工作座谈会。时任兰州军区第一政委的肖华特地来看王中。肖华开玩笑:王中同志,好久不见。然后敲敲自己脑袋说:我该叫你王中教授。王中老师见到肖华,立马迈上去,双腿一并说:首长有什么指示?两人哈哈大笑。看上去极其熟稔。事后问王中,王中老师还是淡淡一句:老领导。


革海浮沉半世纪,王中老师到底有过多少老领导、老战友、老同事,我确实知之很少。后来查资料,才知道当时国务院副总理方毅、谷牧都曾是王中的直接领导,但王中老师生前从未提及。


二不谈个人恩怨。自从王中老师1957年被划为右派分子,整整20年,不知挨过多少次批斗甚至挨打,参加对他口诛笔伐的不知多少人。如此屈辱,对每个人都是刻骨铭心的。但在我面前,王中老师从不谈及这些人这些事。李龙牧老师当年曾在报纸上发文批判过王中,王中被撤职,李老师接替王中长期主持新闻系工作,主持过多次批判会。王中复出,李龙牧老师照样在新闻系当老师,教授中国新闻史。李龙牧的儿子李新是新闻系77届本科生,常去王中老师家,后来和王中老师女儿王进军谈恋爱,毕业后不久就结了婚。冤家成亲家,王中老师坦然认下这门亲。


近来,有几篇论文谈及当年的一段纠葛,涉及到王中老师以及我很尊敬的甘惜分老师,我且说上几句我了解的事实,可以看出王中老师的光风霁月。



刘鹏先生在《为何是王甘——王中、甘惜分新闻思想及甘王之争的产生原因及时代背景》一文中陈述:1980年在兰州的新闻工作座谈会上,甘惜分 见到王中,诚恳地说,我们之间的新闻观点,是可以争论一辈子的,但是1957年我对你无限上纲,现在向你当面道歉。也有回忆称,甘惜分是亲自到王中的房间诚恳道歉,但王中始终不做声。


文中也有回忆称,这里也有就是我。刘鹏先生在电话里向我了解当年场景,我如实告知,因为我在现场。


复旦大学新闻系一九八二届毕业合影留念


甘惜分已仙逝多年,如果在天有灵,我想真诚地告慰:王中老师尽管在甘惜分老师向他道歉时没有明确表达,但从来没有在任何场合对甘惜分老师发过怨言,从来没有把甘惜分老师当对手,更不会是敌手。


说到学术上分歧, 有人认为,王中竭力想使新闻与政治分离,更有人嘲笑,王中在学术群体中显出一种政治无知者的天真。我衷心希望,那些政治有知者们读读王中老师的《论新闻事业阶级性》(1982年)、《谈谈新闻学的科学研究》(1980年)、《新闻学研究的三个问题》(1985年),他是如此清晰地论述了科学和政治关系,并把这些问题归为科学研究中的一些基本常识。


其实,我倒是希望,中国有一批批年轻学者像王中那样,在科学道路上,不计个人得失,不畏艰难,勇于攀登科学高峰。



后记

王中老师生于1914年,1994年谢世。2004年,为纪念王中老师冥诞90周年和仙逝10周年,出版了《王中文集》(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12月),我应约写了一文《我的学术领路人——长忆我的恩师王中》。

20年匆匆而过,2024年是王中老师冥诞110周年、仙逝30周年,我极其怀念和王中老师相处的日子。王中老师是我学术领路人,更是我的人生导师,他的一本初衷,对既定目标矢志不渝的坚持、追求,永远在激励着我。


难忘师恩,难忘教诲。谨以此文纪念敬爱的王中老师。


资料来源:
[1] 赵凯主编《王中文集》,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12月,第353-354页。
[2]《解放日报》1957729日:上海新闻界再次揭发右派理论家。
[3]《国际新闻界》,2019.04
[4] 甘惜分,《满怀凄恻祭王中》,《新闻记者》,1995.02
[5] 向芬:《新闻学研究的政治主场、退隐与回归》,《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NO.1



来源:复旦大学新闻学院(公众号)
链接;https://mp.weixin.qq.com/s/Q-EyUx12tuzPOI1mfbWtAg

编辑:徐思凡

283#
发表于 2024-6-19 21:51:46 | 只看该作者
【案例】
《延安文萃》

编辑:徐思凡

284#
发表于 2024-7-3 09:57:10 | 只看该作者
【案例】
微信图片_20240703095403.jpg (105.36 KB, 下载次数: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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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佳
285#
发表于 2024-7-3 19:42:32 | 只看该作者
【案例】
北京青年报43周年(视频):还记得许多年前的春天



今年起,“转型Media人”计划给所有国内知名媒体做一轮“社庆日”策划。7月3日,是北京青年报复刊43周年的日子。

给新闻媒体制作周年视频,最大的困难是素材不好找。

感谢李晨、武三蒙、满羿向我提供了一些图片,我也从刘建湘老师的公号“东四牌楼”发布的文章中摘用了一些老照片,“转型Media人”团队在百度、微信端搜索也找到了部分图片(来源不可考了)。更多的,来自北京青年报九十年代到二十世纪初每年公开发行的《北京青年报年鉴》,以及《北京青年报现象研究文集》、《志在潮头——北京青年报社史》、《新闻冲击波——北京青年报现象扫描》、《报业经营论:北京青年报发展的轨迹》、《北京青年报的故事》、《北京青年报四十年》等图书。
说实话,图片里的人,绝大多数我都不认识。但制作过程中感动于,在那个纸媒全盛时代,每个人的眼里,真的是有光芒的。
那种年轻的、充满朝气的、积极向上的力量,透过一张张图片,感染到他人。

希望视频中出现的每一位,都能感受到制作善意,能宽容理解我们的“擅用图片”,还能多多转发。
祝每一位在北京青年报工作过的媒体人,都越来越好!



转型Media人”,以媒体从业经历为纽带,打造一个可以收获新知和人际的平台。欢迎加入我们的社群!


来源:转型Media人(公众号)
编辑:李佳
链接:https://mp.weixin.qq.com/s/7M1zjMdMrZJB02P-39rr4g


286#
发表于 2024-7-3 22:30:56 | 只看该作者
【案例】
不可思议的1968年新闻联播!
来源:南风文起(公众号)
编辑:李佳
链接:https://mp.weixin.qq.com/s/taDpHfvA3dd20KRHtQv6QA



287#
发表于 2024-7-13 15:45:04 | 只看该作者
【案例】
历史上的舆论监督,和《京报》创办者邵飘萍烈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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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没有现代意义上的报纸,也没有记者这个行业,但是政府有舆论监督岗位。
皇帝权力很大,皇帝知道自己权力很大,于是就设了一些统称为“言官”或“谏官”的职位,他们的工作就是说话,专门提意见甚至唱反调。
注意,这个唱反调是皇帝赋予的职责,不唱反调反倒是失职,是尸位素餐。唐玄宗年轻的时候,还没有昏聩的时候,大骂身边的言官:我把你们摆在身边,你们一条意见不提,我要你们干啥?
这就形成了职业风险,在皇帝身边专门捋虎须,逆龙鳞,你说多危险!
这些官有的叫“拾遗”,东西掉了,给捡起来,比如杜甫,就当过左拾遗,他正是因为跟皇帝唱反调丢了官;有的叫“补阙”,有过失,得帮我弥补;有的叫“正言”,说真话说老实话说心里话,驳斥那些混蛋逻辑;还有的叫“司谏”,就是负责讽喻规谏。总之都是说话。
这个危险的岗位上死过很多人,比如商纣王的比干,有了他的死,比干就是千古楷模,纣王就是千古混蛋。皇帝,都怕成为纣王;言官呢,都以成为比干为荣。
古代什么天人感应等等胡说八道的事很多,但是由谏诤而产生的敬畏之心,竟然对权力有所制衡,真是一个奇迹。
皇帝最怕的就是谏官以及动辄谏诤的大臣,因为这些人不怕死。光武帝刘秀,这可是明君,有一次要出去玩,大臣申屠刚劝他不要去,天下还没有平定,你出去玩乐,合适吗?刘秀不听,命令开车。申屠刚把脑袋伸进车轮子中间:好,你开车,你轧死我算了,开车呀你!刘秀没辙,算了,旅游取消了。
唐太宗李世民最怕魏征,这个就不必细说了。魏征死了,李世民说,我失去了一面镜子。
宋徽宗治国不行,文艺方面是一流高手。一个叫陈禾的大臣来汇报,宋徽宗听烦了,站起来就走。陈禾跑过去拉住皇帝的袖子,不行,你得听我讲完。宋徽宗不听,甩袖子非要走,陈禾不撒手,结果哧啦一声,皇帝的龙袍被撕破了。宋徽宗大骂,你把我衣服都给撕破了!陈禾说,你不听我说话,不在乎自己的衣服,那我也不在乎自己的脑袋!
宋徽宗听了很感动,告诉太监宫女,这件衣服原样保存起来,作为提醒自己的纪念物。
元朝英宗问大臣:我们这个时代,还有像魏征那样敢说话的人吗?大臣回答说:有什么样的皇帝,才有什么样的大臣。唐太宗有纳谏的度量,所以魏征才敢说真话!

2
言官除了劝谏皇帝,还有一个职能,就是掌控舆论,监督百官,实际上是作为皇帝的耳目,监督宰相的行政系统。
到宋代,言官和御史监察系统逐渐合二为一,统称“台谏官”。这个权力很大,因为他们独立于宰相权力之外,又都不怕死,所以苏轼说,“言及乘舆,则天子改容;事关廊庙,则宰相待罪”。
但是这个权力越到后来越扭曲,独立性越差。
比如王安石变法,台谏官没人同意,全都反对。宋神宗不听,最后15个台谏官或辞职或外任。
然后宋神宗任用的都是听话的,不唱反调的。苏轼在民间叽叽歪歪写诗,结果被台谏官抓紧监狱130天。至此台谏官已经不是在规劝皇帝、监督行政,而是成了权力的帮凶,。
明朝的文官制度是世界一流的,但是皇权不受任何制约,言论完全被压制,所以一流的行政制度也无法阻止中国陷入文化酱缸。万历三十年,皇帝病重,以为自己要死了,忽然良心发现,下令把自己发明的苛捐杂税全都取消,结果下旨第二天,病好了,他又后悔了,要求到内阁追回圣旨。身边的大太监拼命磕头:“皇上开恩,那些钱还是留给小老百姓吧!”万历大怒,抓起刀子就捅。最后二十多个太监到了内阁追回圣旨,首辅大臣不给,这些太监就下跪磕头,磕得血流满面,当然了,最后以首辅的屈服结束。
可见谏诤不止局限于言官,一点意见都不敢表达的,其人格,其胆色,还不如个太监。身体的残缺还不可怕,可怕的精神的阉割。

3
中国古代有“报”,叫“邸报”,唐代就有了,那是政府内部的情况通报,不是现代意义的报纸。邸报的内容老百姓一概不知道,正因为啥都不知道,小道消息才满天飞。
1895年甲午战争后,中国有识之士发现,要想强国,必须开启民智,世界潮流是公开发行报纸,让老百姓都能知道全世界的事。于是维新派就办了一种报纸,叫《中外纪闻》,主办人叫梁启超。这是中国第一份现代意义上的报纸。
赞助这份民间报纸的人,叫袁世凯。
官方仍然是那种邸报形式,他们一看,民间竟然这样搞,这还了得。一个御史大人说它“诽谤朝政”,于是西太后下令,封。
直到1906年,八国联军进北京,这是又挨了一次揍,清政府这回下令,民间可以办报,只要不是精神病、没有犯过罪的成年人,都可以办!

4
近代最著名的报刊是梁启超创办的《新民丛报》,他的《新民说》是一代中国人的启蒙,陈独秀、胡适、李大钊甚至更重要的人物,都受过它的滋养。
待陈独秀、胡适走上历史舞台,中国民间出现了400多种报刊。《湘江评论》被胡适称为“好兄弟”,称赞连载三期的《民众的大联合》是“一篇大文章,眼光很远大,议论很痛快”。文章的作者是毛泽东。
这时期有一份著名报纸,是邵飘萍创办于1918年10月的《京报》。创办不到一年,就因屡屡揭露政府腐败,被北洋政府查封,邵飘萍逃亡日本。
《京报》于1920年9月复刊,支持中苏建交,支持孙中山,支持国共合作,还出版过马克思纪念专刊。它的副刊也相当厉害,孙伏园主办的《京报副刊》、鲁迅主办的《莽原》,影响全国。
1926年4月26日,邵飘萍被张作霖杀害。张作霖曾经给他30万元封口费,被他退了回去。
邵飘萍于1925年经李大钊介绍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1949年,他被追认为革命烈士。
古代杀害诤臣的,都是昏君暴君;到了民国时期,尤其是国民党训政,报刊被查封屡见不鲜,但是杀害记者这种事,杀害大学教授的事,也只有张作霖干得出来。
你说他不是土匪是个啥玩意?
人们都记住了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他还有一句流传千古的话:“宁鸣而死,不默而生”。我以为后面八个字是前提,如果没有这个前提,心忧天下又何从体现?岂不是一句空话?!
什么是优秀传统文化,不平则鸣就是;什么是民族魂魄,不默而生就是,所以鲁迅才说,中国自古以来,就有为民请命的人,这是中国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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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梦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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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7-16 11:20:41 | 只看该作者
案例

钱江:“6·11黑画事件”——文革初打散人民日报编委会(1)

     196669日至12日,刘少奇、周恩来、邓小平、陶铸、陈伯达、康生等前往杭州,向住在那里的毛泽东汇报文革情况,并在领袖主持下讨论如何进行文革
刘少奇汇报说,向人民日报派出工作组后,又向北京各大学和中学派出了工作组。

1.“工作组凌驾编委会是黑画事件前奏

这些工作组的派出层面不同,陈伯达率领进驻人民日报工作组是中央派出的,刘少奇、周恩来曾提出请示,毛泽东亲自批准“同意这样做”的。
随后由张承先担任组长进驻北京大学的工作组,以华北局名义派出。6月1日,新任华北局第二书记吴德向张承先宣布进驻北大的任命。这时,张承先正要由河北省委书记处书记调任高教部副部长。
吴德告诉张承先,代行北京大学党委书记,立即出发,赶在当晚中央广播电台全文播送聂元梓等7人“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之前,工作组必须进入北大。
周恩来负责起草了工作组(没有“中央”前置词——本文作者注)进入北大的新华社电讯稿,却不提“华北局”,而是写成“北京新市委决定改组北京大学党委”。这条电讯稿(6月4日刊出)经毛泽东看过,表示同意。  


   1966年6月4日《人民日报》1版(局部),宣布中央决定“改组北京市委”。
没有想到,在杭州的毛泽东听取刘少奇、周恩来汇报时,对派出大批工作组的做法不以为然,表示说,派工作组太快了并不好,不如让它乱一下,乱一下再一分为二。
但是,他对陈伯达带领中央工作组到人民日报夺权显然是首肯的,此前就有表态,听取刘少奇汇报时也没有说不对。
自陈伯达进入人民日报夺权,他麾下的中央工作组凌驾于报社编委会之上,他是要“换人”的。

2. 报社编辑部重起锣鼓另开张紧急约稿

陈伯达赴杭州汇报之时,排除吴冷西在人民日报的主要助手胡绩伟的机会出现了,而且以“黑色幽默”方式出现。
5月下旬,由于不断受到批评,人民日报各个编辑部门的工作秩序乱了章法。形势变化了,五一六通知是开展文革的动员令,各部门原有存稿中有许多就不能刊用了。进入6月,陈伯达执掌报社,"弃旧的做法炽盛一时,对文艺部编辑来说尤其是这样。
要赶紧推上版面的新稿件从哪里来?找谁写?老作家、老作者们一时摸不着头脑,不敢贸然投稿了。甚至本报和新华社记者也变得格外谨慎,不敢写稿了。稿源顿时大成问题。
编辑们一要稿件组版,二来要积极投身“文革”,于是纷纷走出大门,到部队、工厂、农村约稿,若有“工农兵”自动投稿,在优先刊用之列。
文艺部美术编辑、著名漫画家方成,5月下旬向他初识的一位工人业余作者李锦德发出约稿信,请他即向人民日报投稿。
时年26岁的李锦德是北京永定机械厂的青年工人,自幼酷爱美术,于1959年进厂当工人,次年受推荐进入北京市劳动人民文化宫职工美术进修班学习美术,五、六年下来很有创作潜力,在报纸杂志上发表了多篇美术作品。能在《人民日报》上发表作品,足以使业余作者们感到激动,求之不得。
接到了方成的约稿信,李锦德当即挥笔,一口气画了4幅速写画,在画上写明成画日期——5月27日,马上寄给方成。
陈伯达到人民日报夺权之日,这几幅约稿画也寄到了方成的手里。李锦德根本没有想到,一场灭顶之灾会紧跟着降临到自己头上。   


《人民日报》社论的影响很大。1966年6月1日刊登出陈伯达定稿的社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北京随即出现“破四旧”“烧毒草”的场面。这是6月初的夜晚,在北京东单广场(现在的篮球场)焚烧“毒草”《燕山夜话》、《三家村札记》等书籍的场面。

3.李锦德插图怎样上了版面

610日,文艺部编辑为次日见报的副刊(第6版)排版。组版编辑是1965年从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来到报社的年轻女编辑解波。这些天,她的工作相当紧张,绷得很紧,生怕出现什么差错。   
谁知道,越担心什么,越是出现什么。画版时,有一块空白不容易安排妥贴,她就向比自己年长的女编辑朱宝蓁(zhen 音“珍”)请教。
         时年41岁的朱宝蓁经历丰富,果然有经验。
她是杭州人,出生在一个比较宽裕的家庭,即便如此,在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几度失学,又几度复学。失学的日子里,她坚持自学,最终完成中学学业,抗战胜利后考入南京的金陵女子文理学院读书。
在南京求学期间,朱宝蓁追求进步,于1949年南京解放不久即来到无锡,进入新建的苏南新闻专科学校学习。1950年6月学习结束后到北京,进入国家新闻总署研究室工作。
她爱好文学,1950年9月转入负有盛名的《新观察》杂志,工作了10年,1960年调入人民日报文艺部任编辑、作品组副组长,行政级别17级。
朱宝蓁看了版面出主意说,这块空白可以用来刊登一幅画,版面就比较丰富了。一边说着,她到放着“部主任审稿通过”稿样的卷宗里翻了一下,挑出一组速写画,一共4张,作者正是李锦德。
按照编辑流程,这些画已由文艺部副主任傅真审稿通过,可以选为上版刊用稿。   


1966年6月11日《人民日报》6版刊登的李锦德绘制的宣传画,是最初的发行样。这个版面剪样是作者李锦德本人保存下来的。发行后若干小时,这个画面有改动,删去两行竖题再次印刷发行。不管怎样,今天的人们是怎么也看不出这是一幅“黑画”的。
根据版面空白大小,朱宝蓁和解波采用了4幅画中的2幅。
       画作已由作者拟了题目。一幅的题目是义愤填膺看黑话,满腔仇恨化力量。画面为是一群工人围坐,中间放着一块写有毛主席语录字样的黑板,其中有一人在读报,表现宣传时事方面的内容。
另一幅叫做 “黑帮分子想翻天,我们坚决不答应”。内容与当时正在展开批判的“三家村黑话”有关。
将两幅画放入版面,大小合适。组版编辑画出版样,把两幅画横向排在一起,还作了一个共同的大标题“坚决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画出版样送交值班副主任傅真看过无误,下午交车间排版。
       当晚,还是解波当班“跑拼版”。这天晚上排版时间拖得很长,直到11日凌晨3时左右才下班。一切还算正常,解波回宿舍休息,一觉睡去。

4.“黑画事件以黑色幽默方式发生了

11日午饭后,为准备上夜班,解波在宿舍里又睡了一会儿。下午大约2时过后,突然有人大声拍打她的房门,大声叫道:不好了,今天的报纸出大错了,发生反革命事件了!你怎么还在屋里睡觉?
解波惊醒了,赶紧起来开门,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未完待续)

钱江:“6·11”插图“黑”在哪里——文革初打散人民日报编委会的切入口(之二)



   1966611日的《人民日报》版面真的出事了,而且就是年轻编辑解波负责拼版的第6版出了事。门外的人一边敲门一边说,好多读者揭发,版面上的两幅画是反动黑画

1.“6·11”插图在哪里

611日这天的《人民日报》一早在北京地区发行,一到读者手里,马上发现了问题
文革劫难爆发,孕育出一大群绷紧“阶级斗争”之弦、思维定向极端狂热的人,数量堪称庞大,非百千万之数不能喻之。他们头脑中充满了批判、厮杀,然后“打倒”的概念,看到任何事物,习惯性地先在“阶斗”萝筛里筛洗一番,上升到“纲”。
611日出版的《人民日报》,1版头条文章是《红旗》杂志1966年第8期社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不点名地批判了彭真和吴冷西,点名批判了三家村黑话   


1966年6月11日《人民日报》1版(局部)

从第1版看到末版第6版,本着“阶斗”的极端敏感,有人一眼认定,副刊上李锦德的速写画是“反革命黑画”。很快,人民日报编辑部各办公室的电话铃声不断,一片质疑讨伐之声。
这些“揭发”来电纷纷指出,李锦德的画大有文章。
请看:“义愤填膺看‘黑画’”的画面,一个工人展读《人民日报》,但是画面上写清楚的只有“人民日报”4字,文章内容用一排排虚点来表示,所谓“黑帮分子”的话并没有在画面中那张《人民日报》上清晰显示(要登出清晰文字其实是不可能的——本文作者注)。在人群中间的黑板上,只写了“毛主席语录”字样,要看语录内文,只有一行行小黑点——“可以用小黑点”可以代表领袖语录吗?   
       以揭发者的火眼金睛看来,读者在画面上只会看到标题义愤填膺看黑话字样,细看却找不到黑话在哪里?因此会联想黑话就是放在画面毛泽东语录字样下面的黑点点,由此可以推论这段语录就是黑话。这不是批领袖了吗?还当了得,罪该万死!
按照“揭发者”的逻辑,画面上原有的两个竖标题从右边向左读来有大问题:“黑帮分子想变天,我们坚决不答应”,“义愤填膺看‘黑话’,满腔仇恨化力量”,那也是影射!

1966年6月11日《人民日报》6版刊登了李锦德的速写画,
    这个报纸剪样是作者李锦德本人保存下来的。两竖行用红笔圈出的文字被认为是“黑话”。

问题还不能到此为止,批判还要深入:
右侧画面上,完整的标题分成两截书写。揭发者说,这明摆着要“腰斩文化大革命”!
光天化日之下,《人民日报》登载“黑画”影射领袖语录,“腰斩”“文革”,岂非冒天下之大不韪?
蓄积已久、狂风乍起的“运动”搅昏了神经过敏的读者,他们头脑中“阶斗”之弦绷得太紧太紧,一触即发。发现“问题”的亢奋者指责甚至谩骂刊登“黑画”,“罪该万死”。这时候,报纸已经由邮局发行,覆水难收。
611日早上8时过后,有年轻工人和学生读者陆续来到王府井人民日报社大门口,声讨黑画。后来,人群中干脆打出了大标语:强烈控诉人民日报黑帮反毛主席的滔天罪行把人民日报文艺部的黑手揪出来。到午后,人民日报社门外渐成声势,躁动的读者将报社大门挤得满满当当。

     当天采取了“补救措施”后重新上版印刷的1966年6月11日《人民日报》第6版。与此前有所不同的是,画面上两行竖排字样去掉了。据认为,这样一改动就没有问题了。   

2.革命几十年,老革命成了反革命

听说版面“出事”,又听说大门口挤满了前来“大批判”的人群,解波赶紧跑上办公大楼四层文艺部编辑部去找傅真。
文艺部副主任傅真神情沮丧地半坐半躺在自己办公室的长沙发上,看到解波进来,慨然长叹一声说:“没有想到,革命革了几十年,老革命成了反革命。”

     人民日报资深编辑傅真(1917—2006)

傅真是一位“三八式”“老革命”,行政级别11级。
傅真(1917—2006),原名傅翤真,山西太原人,地主家庭出身。上中学期间追求进步,因侵华日军屡犯华北,他在中学毕业后即投身阎锡山的晋绥军。抗战全面爆发后,他所在部队成为薄一波率领的中共武装“山西新军决死队”的一部分。
1941年,傅真进入挺进敌后的抗大学习,结业后担任八路军的连指导员、团宣传干事,194212月入党。不久到《抗战日报》新闻训练班学习,随后进入该报当记者,1948年转入《晋南日报》当编辑。1949年随军南下,到重庆《新华日报》当编辑。1952年调入人民日报任记者、编辑组长、文艺部副主任。   
对于陈伯达来人民日报“夺权”,傅真是不理解的,而且觉得危险在向自己靠近,但是没有想到这把火不几天功夫就烧到自己了。
傅真说自己“老革命变成了反革命”这句话说得很低沉,把解波吓了一跳,掉头去找文艺部主任张潮。

3.记者团成员说:事情发生在文艺部,根子在吴冷西这条线

得知报纸“出事”,踩着陈伯达脚后跟进入人民日报的“记者团”成员胡良民来到分管的文艺部办公室,来看看文艺部主任张潮在做什么?
张潮(1916-1988)也是一位老革命,浙江宁波人,1938年赴延安抗大学习,同年入党。后在鲁艺学习,1944年从事新闻工作,先后在延安《解放日报》等工作,1950-1952年任《陕西日报》总编辑,1953年调入人民日报,担任总编室副主任、文艺部主任、编委。
这样一位久经历练的资深新闻干部,此时也是惊弓之鸟。他用毛笔写了“多想”两个字,压在办公桌玻璃板下,以时时警示。看到胡良民进屋,张潮马上站起来,表示为今天的事情深感不安。
胡良民对张潮说,今天这件事情,表面上看来发生在你们文艺部,但根子是在“上面”。接着,他把“深层次”要害点了出来:“根子在吴冷西这条黑线,你看呢?”
这时,解波已先一步来到张潮的办公室,正向部主任仔细叙述昨夜拼版的前前后后。听胡良民走进来这么一说,愤愤不平,心直口快地说:“我来报社不到一年,吴冷西我认都不认识,我的错误和他有什么关系?”   
确实,此时的解波还没有见过吴冷西。
事态的发展容不得张潮、傅真多想,中央工作组已经通知下来,下午5时召开全社员工大会,责令签字付印的值班副总编辑胡绩伟当众检查。
胡绩伟会检查些什么呢?

(未完待续)
       (解波大姐多年前接受访问,记述当年经历,在此深深感谢!
          李锦德先生提供了他当年的绘画付印版,一并感谢!)


来源:钱江说当代史
链接:https://mp.weixin.qq.com/s/jlKU3O6EfKV5ivno_vvhoQ https://mp.weixin.qq.com/s/YDmVL7em7Vgz3HWTQErfyw

编辑:刘诗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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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7-24 19:44:05 | 只看该作者
【案例】
编辑:程正元

290#
发表于 2024-8-6 22:11:46 | 只看该作者
【案例】

编辑:王晨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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