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祖鸟品牌方及蔡国强艺术创作团队,在喜马拉雅山脉上演了一场“炸山烟花秀”,一时震惊了全国人民。 新华社、人民日报等各大主流媒体,都发了评论文章予以了声讨谴责。主办方也道歉了,只是纵观事态发展,以及产生的负面影响,一声道歉也解决不了问题。接下来的追责,无疑是板上钉钉的事。 暂且不论这些接下来可能的“追责”,我想从评论写作的角度,来复盘一下网民质询以及主办方进行的道歉回应。双方的一些话语说辞,都涉及了一个关键词,即“科学依据”。也就是你做这件事,或反对这件事,究竟科不科学,反正一有了“科学”的加持,就名正言顺变成正当的了。 始祖鸟是这样回应的,“活动是在科学评估和严格指导之下进行”,而且材料环保,彩色粉为生物可降解材料,符合环保标准排放。这些回应是含糊的,如何科学评估的,这个也没法提供,所谓“生物可降解材料”需要多少年才可降解也没说,而符合环保标准排放更是没有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这算得上所谓的“科学依据”吗? 接着,网民一边倒批评主办方的“科学依据”,有理有据,再加上主流媒体的发声,舆论格局基本已定。然而,仍有一些支持主办方“科学依据”的声音。有位评论作者认为,网民所说的“科普知识”,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科普,而是一种“批驳的弹药”,或“论述的技巧”。还有人举了一个例子,说“吃了10片安眠药”,科学的方法不是去洗胃,而是观察,所以舆论上的“科普”是不靠谱的。——这算得上所谓的“科学依据”吗? 一些媒体为了使报道更权威科学,采访了一些植物和土壤学的专家。专家从自己研究的领域出发,提供切实的科学解释,他们指出,烟花表演区域海拔为4500-5500米,属于青藏高原高寒草甸与流石滩过渡带,区域生态保护具有显著脆弱性,一旦被破坏,植被恢复需数十年至百年。——这算得上所谓的“科学依据”吗? 主办方口口声声说,不会扰民,不会影响生态环境。而接受媒体的当地村民及干部们,却不这样认为。正如一村民所说,“我们的切身感受是,这不仅影响环境,也惊扰了村民,而且味道很浓,大家担心可能会影响周围的动植物。”——这算得上所谓的“科学依据”吗? 的确有必要窥探一番现代科学的定义,以及“科学依据”的科学性问题了。 用维特根斯坦的话来说,科学就在它的可解释性,没法解释的得保持沉默。可解释性,也就是与我们常说的“可证伪性”有一些相近,尽管不完全是同一个意思,路径却是一致的:通过参与思考和探索,而非诉诸权威,来理解自然及人类社会的问题。由此而言,科学在本质上绝非真理,而是一种方法论,一种理解世界的模型,一种暂时相对来说“未被证伪的最好解释”。 再从人类社会发展史看,现代意义的所谓科学探索,也才不到500年的历史,而如今我们也形成了一个基本共识:科学是一个已系统化、公式化了的知识,是建立在可证伪、可检验的基础上的。那些巫术无法被证伪,也就不属于所谓的科学。 至于“科学依据”,就是可以经过科学方法验证的可靠证据和合理逻辑,这些科学方法则有观察、实验、数据收集、专业评审等诸如此类。如抽烟有害健康,这是经过实验观察,收集了一定量的烟民数据进行研究而得出的可靠结果,是可以被证实的。不信,可抽烟试试。 正是我们早已经生活在一个现代科学的世界之中,科学被赋予了高效、正当、合理的意义,成为人们判断一切的准绳,或者一把丈量一切的“万能尺子”。 具体到纷繁复杂的网络舆论场上,“科学依据”成了一个话语工具。好像什么东西,只要拿出一点“科学依据”,就代表了经过证实了的绝对正确,这实际上违背了科学应有的理性精神。我们稍一注意,就发现人们总是披着一件科学的外衣,说出太多的逻辑谬误,如转换概念、诉诸经验、诉诸权威等等。但凡没有一点批判性思维,我们的大脑就被会异化了的“科学依据”给占据了。 跳出“炸山烟花秀”这件事,我不是否认“科学依据”,而是不相信许多操弄“科学依据”的人,包括专家及主办方在内。 当然,不相信本身就是一种理性的态度,而非一种“只为否定而否定”。毕竟许多时候,科学共同体首先是一个“利益共同体”,而非是一个“道德共同体”。要不然,一场“炸山烟花秀”过后,面对网民们的尖锐批评,品牌方就不会想着拿出站不住脚“科学依据”,来试图掩盖事实了。 一句话,超越“科学依据”大而无外的话语特权,那就是先要认清“科学依据”的价值,在差异中确认独特性,在验证中祛魅绝对性,在重构中实现丰富性。
来源:王小杨评论笔记(公众号) 编辑:张席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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