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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武汉职业生死保卫战丨欧亚忏悔录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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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昨天 19:46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一)
临近下班时分,编辑部走进一列神情严肃的警察。
整个办公室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作为新闻人一看这阵势就知道,这是报道可能出现重大失误,上门来兴师问罪的。
当天的楚天都市报,在头版刊登了这样一则消息:
《身着警服值勤 脱下警服揍人 一摩托骑手被打伤进了医院》。
这篇报道,是我单独采访并署名的。
这之前,就有跑战线的记者隐约说,我们今天的报纸可能惹上大麻烦,明明是社会流氓围殴警察,报道却说警察打群众,公安正在布控抓人。
这是1998年4月26日,新生的楚天都市正式创刊还不到16个月。
当时的形势是,报纸招聘员工,首先必须有省城的户口,而我那时的户籍地还在十堰,身份只是“借调”,也是全报社唯一不具有武汉市户口的采编人员。
这篇报道判定的结果,毫无疑问将决定我的去留。
但这,并不关乎我一个人自己的荣辱。
那时的楚天都市报一纸风行,如日中天,在读者中已树立良好的口碑,发行量每天成万份的增长。
如果我的报道被认为有失实问题,不仅将给报纸的声誉造成极大破坏,也必将损害读者的信心,并挫伤整个团队的气势,甚至将会影响到报纸今后发展和努力的方向,特别是有效发挥在舆论监督方面的作用。
那么,我就将成为报纸的罪人。
(二)
这一事件发生时,我们尊敬的杨卫平总编辑,当时还健在,他每日仍然忍着病痛,为报纸的发展呕心沥血。
那是个周末,我今天记不大清,在公安人员走进都市报的当天下午那个时刻,他在不在。
那时,我们的办报条件还十分的艰苦,整个采编人员,都在今省博物馆对面粤海酒店的侧楼的楼顶集体办公。
一进门首先是文体部,然后经济部、社会部、时事部,还有总编和校对室,一字排开,凡有人说话声音稍大一点,整个编辑部都能听见。那时还没有机动记者部以及以后才有的摄影等部门。
当时杨总和蔡总、曹总,胡总,还有费总都在最靠里用金属板搭成的隔间合署办公。
我记不得那天他们是不是都在,但我记得,在警察们走进总编们的办公室,并找来我时,同事们都盯着那扇门。
临近下班时间,这天又是星期日,对其他行业是人去楼空之时,但新闻人则是又一轮的刚刚开始,外出采访的记者也都纷纷赶回来写稿。
我走进总编室,一位教导员或是政委,用力握着我的手并和我的目光对峙了好几秒钟。
他高大有力,给人一看就有威严和压迫感。
我心想,他一定是市局篮球队的中锋。我也知道,他深深用力的一握,也是向我传达不满和示威。
警察向来是单刀直去的,直接谈我的报道说:这个事件明明是社会人员围殴警察,你们报道却说警察打群众。我们正在布控,抓这个殴打警察的同伙。
这篇报道全文是这样的:
身着警服值勤 脱下警服揍人
一摩托骑手被打伤进了医院
本报讯(记者张欧亚)“下午脱了警服我们还在这里见面,有量你就来。”当日,一摩托骑手被说此话的人打伤,被群众送往青山区一医院就治。
据目击者反映,23日下午约5时,两位身着便装的警察,将一青年人拖进青山建五路一冶二公司家属大院殴打。其间,一人双手举起院内的一个腌菜坛,砸向青年人。青年人头部当即流血不止。
目击者说,当日上午在建五路口,许多人看到这位青年人和当时身着警服的这两位警察发生争执。
被打者朱xx诉说,被打是因当日上午骑摩托时没带头盔和行车证,警察要扣车引起。其中一位姓胡,胡警察怪他上次把被扣车取走后“烟不烟,茶不茶”。在上午的争执中,警察扬言“下午脱了警服我们还在这里见面”等等。
有关部门正着手查处此事。


(三)
但有个基本事实是,当事警察毫发无损,而先动手的“流氓”本人还躺在医院病床上。
那么这个摩托骑手到底是如何受的伤?
警方的解释是,这个受伤者是在周围社会渣子鼓动下,举起一个泡菜坛砸向我们值勤的警察,我们警察用双手护头,泡菜坛在震动时破裂,他自己伤了头。
这逻辑天衣无缝。
等他们轮流讲完,大家静下来开始听我陈述。
我讲着我的采访过程,我看到的和听到的。
我翻出采访本说,当时围观见证者,有老人有孩子,有学生,还有相当级别的领导干部。
我们社会主义教育几十年,你敢说他们都是社会渣滓和流氓(我当时的原话真的就是这样说的 )?!
我这有他们的名字和门牌号码,我甚至还追访到了一个处级干部的家中,请他介绍事发过程。
这时,对方楞住了。
这排除了强加的“围观者都是社会渣滓和流氓的”说法。
接着我说,事件发生在一冶公司的家属院内,那个腌菜坛是被你们这个警察从第几棵树搬到第几棵树下,我都有详细记录。
这次事件的另一个核心是,双方到底是谁先动的手,也就是到底是谁打了谁?
按警方的说法,是摩托手先动手举坛子砸警察,坛子被挡破了,才伤了他自己,警察是自卫。
我翻到釆访医院的那—面,一字一句念我在医院手抄的病历说:
患者朱某后脑勺钝器伤,长几公分,侧几公分,缝合多少针……
然后提高嗓音说;你们刚才解释,摩托骑手受伤,是自己举坛子砸向警察时,坛子破裂,才伤了他自己,如果是这样,那这个人受伤的应该是在前额,但这破裂的坛子怎么会砸到后脑勺去?
显然如事发现场那个处级干部所描述的,摩托骑手先是被警察打倒在地后,然后又举起第几棵树下的菜坛子,砸在了这个人的后脑,他的伤如此之重,是这样来的。
当我陈述完病历和自己的分析推理,以及现场有名有姓的群众描述时,总编室整个安静下来。
沉默几刻,带队来的领导说,撤吧,就这样了。
那位高大威武的教导员或政委,走过来轻轻握着我的手说,我们回去多做教育,欢迎到我们分局做客。
(四)
蔡总曹总在他们离开后回到办公室时,什么也没有问我。我知道他们的信任,这信任比黄金都还重要。
以后我并没有到他们分局去做过客,但和这次带队来的市局政治处那位副处长成了朋友。
我心里感激,他们真的是讲道理的,在我陈述事实后,没有多余的纠缠,绝不拖泥带水,就此当场了结。
事实求是地说,我的报道并非无懈可击,譬如最后那句“有关部门正着手查处此事”,也不周延,这是例行的想当然,还是果真有出处?
若挑毛病,哪能无檞可击,全身而退呢?
后来听说,他们对我的表现也感震撼并由衷惊叹,也许我们互相所折服和敬佩吧。
坦诚说,我很幸运,而公安也抓大放小,没有过多拘泥于此。
我所经常交际的这座城市的公安,也从来尊重对手,哪怕是对立批评者,只要你有理有据,各为所事,台上是敌手,台下是朋友,真乃君子之风矣。
但多年来一想起这篇报道时,心里仍经常有些后怕:
若我当时采访不是这样认真,一一走访目击者并记下他们的名字,并在医院抄录下病历,同时做出砸在后脑勺的逻辑推断,我还会继续履行记者的岗位吗?
缺少任何一个环节,也许我早就告别武汉,灰溜溜回到了十堰。
新闻报道,特别是舆论监督,稍有不周,便会万劫不复。
这件事,缠绕了我很多年,让我须臾不敢怠慢,一直到如今……


来源:欧亚地理札记(公众号)

编辑:张家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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