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传播控制和党管媒体的思考—谈《西部商报》记者窦文杰被辱事件 - 传媒教育网

甘肃发生的这种阻碍记者采访，事后找茬儿的事件近来显得尤其多。早有央视记者甘肃采访被打，今又有西部商报记者被斥，这一方面说明了甘肃地市部分宣传官员管控思维的陈旧，另一方面也是现行媒体管控趋紧，旧有宣传管控（政府对媒体的控制，传播五种控制的一个点）格局弊端日渐暴露的反映。

这个事件其实也可以反过来思考：党是以擅长运用报纸宣传起家的。革命战争年代和建国后80年代前，党对媒体（主要指纸媒）运用的炉火纯青，以报纸革命、治国，媒体完全成为党的工具，媒体事业是党的事业的一部分，媒体工作者自觉标签为党的新闻工作者。这一点，文革时的“两报一刊”便是最好的例子。

但到了八十年代，随着广播，电视的逐渐普及，党在新闻管控方面露出了捉襟见肘的端倪。80年代至90年代出现的各种新闻自由化便是例证。但总的来说，在新媒体时代前，宣传部门的行政层级化和80年代起建立了的广播四级办台，电视三级办台以及传统纸媒行政层级的格局趋于一致，而这种格局也就是我们常常批判又难以改变的“条块分割”，其方便了宣传部门的管控，保证党继续控制媒体。

然而在08年之后，当新媒体时代全然到来，人人都是传播者，跨地域传播甚至全国传播，国际传播对普通人而言都并非难事。这时，旧有的党管媒体格局便面临着种种技术难度，无法继续稳定维持。这也就是这个事件中出现的，尽管当事记者一再强调兰州市委宣传部是越权管理（西部商报隶属于甘肃日报报业集团，自然归甘肃省委宣传部管理），尽管兰州市委宣传部气急败坏，但记者在个人微信里发布的消息，他们终归无可奈何，只能采取了“训斥”这种绝对和高明无关的管控手段来教化当事记者。

经过这样的纵向分析便可看出，习近平今年2.19讲话里一再强调的“党管媒体”是多么迫于形势，对党来说又多么要紧。一句话，传统的政府（党、政治）对媒体的管控手段逐渐不灵了，政府很焦虑。

因而同时，党和政府也在反思，在推陈出新。君不见，政务微博，政务微信的媒体矩阵在央媒打造的各种平台上百花齐放；君不见，人民日报和央视整天教化各级政府官员要善于同媒体打交道，善于利用媒体（潜台词就是学会新的管控手段，学会变“堵”为“疏”，学会利用和管理新媒体）；君又不见，尽管学界呼吁良久要改革条块分割，尽管业界里在党媒各种新媒体创新之外，社交媒体和各类私人资本控制的门户网站，报刊杂志琳琅满目，但执政者仍未真正转化思维，只是转化了管控思路，始终不放党管媒体的格局，因而也就自然无法真正成功应对各类新媒体变化，无法像过去一样管理媒体。

时至今日，党管媒体已走过了数十年风雨。在党不久之后就将百岁的时日里，却显得越来越力不从心。这种力不从心一方面是管控手段，或者说格局的失效，但更进一步讲，是思维的失效。我们这个国家，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党媒与国媒完全占据优势地位的国家，并且其中党媒超过了国媒。这种中国特色，在党管媒体被反复强调的今天来看，预期未来可能仍将持续。但，一切也将微妙变化。

随着市场化程度快速提高，新媒体的涌现和跨场景化，随着公民社会不可逆转的崛起，中等收入群体势必将在现有公共话语空间基础上，追求并形成更高层次的公共舆论。届时，将是一个前所未有的，人人被赋权的时代。当人人都可以并愿意用自媒体发声，当市场化的新媒体更加专业化，职业化，成为可与传统党媒国媒比拟的内容生产机构，尽管传媒体制可能形式上未变，但事实上，体制已经自动死了。这种死的方式，不是催枯拉朽式的革命，而是当人们再也不用和再也不去关注的失效，意即尽管党媒们可能还在天天传播，但传播已无效果可言。今天，很多地方党媒国媒已经陷入了这样的尴尬，未来，我们可以想见。

如果认为未来的中国公民社会里，媒体将享有极度自由，那就大错特错。就我们的文化和文明来说，美式政治自由永远无法落地生根，因而美式媒体自由也就无从复制。就即便万分之一的可能达到了那种自由，人心仍然不会，毕竟几千年来我们早已习惯了被呈现和被引导。况且，政治对传播的控制与新闻自由，本就不是一个只竞争、不合作，只对立、不统一的关系。作为一对矛盾，他们对立又统一。这种马克思主义的哲学逻辑，应当认为适用于这一对冤家。

一，政治只决定有损于现存政治体制，有损于法律道德的新闻内容不得传播，以维系政权稳定，维系社会运行。新闻媒体享有相对自由，如今有的一些管控手段将不复存在，媒体格局趋于多元和稳定；

二，国媒、党媒实力大大弱化，但仍持续存在，资本支持的媒体和公民媒体成为使用主流，形成三足鼎立的格局，这三者相互制约，彼此互动。其中，党媒国媒仍将占据道义制高点，传播政治正确的时政，科教，文化内容，以维系国家统一和民族独立，民族认同，民族自信。后二者致力于揭露体制问题，如修理匠一般，将制度和社会各个层次的问题发现，解决，从而客观上起到维护制度和社会运行的作用。同时，由于各方声音得到了传播，紧张的阶层和利益对立将被溶解。而那一天，就是我们这个社会“转型期”结束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