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关于理想的讨论
去年8月,我开始在马里兰大学帕克分校的新闻学院学习。
我们班上的12个同学,来自11个国家,都在媒体工作。平时聊天聊工作时,谈的更是对现状的担忧。
我有个室友在巴基斯坦的电视台作制片人,有天午饭后,我们坐在客厅里聊天。“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纷纷离开这个国家,国家的未来在哪里?我肯定要回国的,回到电视台,做些事情。” “你希望做什么?”“还是作制片人,去报道。”“这是你的理想吗?”“恩,但是这还不够。我需要找到办法去改变些现状。为什么会有战争、死亡呢?”她眼角里流出了一串眼泪。一直记得这次的拥抱后,我的白衬衣上留着她没擦干的黑眼影。
另一个巴基斯坦同学的侄子的照片,2013年时,挂在了华盛顿DC新闻博物馆的“遇难记者纪念墙”上,他报道塔利班时,在一次爆炸中身亡。
上学期最后一次Leadership的课时,老师让每个人写出未来的梦想:找到人口贩卖的问题的办法;怎么通过新闻传播提高国家的教育问题;提高女性的教育、减少女性被伤害;怎么让贫困地区人们的获得更多的信息;即使新闻管制,找到办法,减少信息的空白区域;等等。这是唯一一次大家聊“理想”。
一个眼含热泪的早晨
即使是同来自媒体,但不同的国家,做新闻的方法和理念有些细微的差别。我们经常会有些争论,却没有什么结果。争论的过程像被格式化一遍。
刚来的第一个月,我们要一起参加有关“气候变化”大会,需要做个做个短片加到PPT中配合演讲。
印度女孩在网上找到了水灾、地震、救援的照片,再把我们在街头采访的视频加在一起。她还找到了一段有点悲情的音乐,作为放照片时的背景音乐。短片10分钟多。我们争论要不要加这段背景音乐足足有一个小时。
有人觉得,音乐加上去会更佳吸引人;有人觉得音乐和“气候变化”无关,加上去会让整个短片不客观,不知道要说什么;有人觉得音乐是在操纵观众的情感,必须删掉,才能让整个短片保持冷静;有人觉得这不是用在报道无所谓;有人反驳即使不用在报道,这样的传达信息也是不可以的。最后,音乐删掉。
上周,一个做电视女生在班上做了演讲,介绍该国女性的现状比如强奸经常发生、教育落后、婚姻没有更多自由等等。这位女生开场是以祖母年轻时曾经被强奸的经历开场,在开始的前5分钟,她几乎是眼泪含在眼睛里讲完这段故事。教室里,没一个人说话。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冷冰冰的。
之后对她眼含热泪的演讲的讨论,几乎让我觉得有点无情。“这太不专业了,试图让我同情吗?同情能改变什么?”“如果是这是做电视节目,没有观众会因为她的感动,跟她一起掉眼泪的。”“但是,这不是做节目,也不是工作,只是一段演讲而已。”“那跟后面分析的女性现状毫无关系,应该删除这样的煽情部分。”“主持人在电视上掉眼泪,能改变什么呢?只能让观众和她一起掉眼泪。这是报道吗?”“我还是能理解这样的表达的,因为他们国家的电视节目几乎都是这样报道的,我经常看,习惯了这样的方式做新闻。”
周末的时候,她来我们宿舍聊天,我们和她开玩笑说,我们早就忘了那个眼含热泪的早晨了。
更严谨,才更专业
多媒体的课程是从新闻摄影报道开始的。
第一堂课,老师Lily把美国新闻历史上所有因为用Photoshop作照片被起诉的案例收集起来,逐个分析,怎样做是合理的,怎样做是合法的。
我们在课下长长地讨论过不少摄影比赛的PS照片的问题。她说,作为老师,为了让照片更好看、更吸引人去PS照片,是不能接受的。“在操作层面上的刻板要求,源于规范,规范必须遵守,因为稍微不注意,有可能会引起事实的错误。”
我本想选修“特写写作课”,给老师发过邮件咨询。老师回复说,如果没有上过基础写作课,是不可以上这个课的。
然后,我坐到了“新闻报道写作”的课上,课本是AP报道手册,从学习数字、称谓、地名的标准写法开始。前两周的作业都是纠正怎么写出正确的地址、称谓、人名,包括每个标点符号和大小写。
最让我受益匪浅的是,系主任特意花了一上午,给我们班讲在美国做记者的法律、法规和禁区。她曾经做过记者,后来获得法学硕士,她不断的强调,“即使美国以言论自由为荣,记者有很多自由,但是如果不懂法律,会有很多麻烦。”
新闻学院大部分的课程是训练记者的基本技能、法律意识和新闻伦理。但是,上个学院,学院新增加了两门课程:视觉化数据和移动设备新闻传播学。
传统的技能已经不能满足新媒体的发展。
移动化和视觉化传播把故事讲得更好
57岁的Ronald是“移动新闻传播学”教授,他教两个班,一个是本科生,另一个班是周末班。周末班的学生几乎都是在美国有过相关工作经验的媒体人。
“学到了新的技术,可以和老板说,升值加薪了。”Ronald的第一堂课上对同学说。“因为手机用户的不断增加,有数据显示,25%的美国人只用手机获得主要信息,他们也许没有电脑,也许没有ipad;五年之后,这个数字将会增长到50%,虽然报纸不会消失,但移动传媒将会是未来,它可以生产新闻,服务用户,做到点对点的服务。但是,现在的iphone6屏幕还是有点大,如果屏幕再小些,使用更舒服些,未来无法想象。”
这门课更多的是教技术,不是理论。第一部分是怎么用移动设备拍摄照片、视频,比如,文字记者,怎么选择光线和焦距,然后用手机做出更好的照片;比如:如果没有专业的摄像设备,怎么解决用手机拍摄视频时录制出质量很好的音频。
第二部分是,怎么在移动设备有限的空间里,编辑出好看的新闻,怎么些写出好的标题,制作在有限的屏幕上,吸引读者点击。Ronald在电视台做了12年的科技记者,辞职后,开公司,做软件培训10年。
42岁时,重返校园读大众传播学的博士,48岁获得博士学位,“相比更多的美国博士生,我是比较老的。”今年将近58岁,开始研究移动传播。
他开发了mobile3.0可以在APP上免费下载到手机或者ipad上,专门给同学上课用,所有的作业、讨论、测试都可以在这里完成。“只有10年,移动传播成了一门新的课程,科技带来的变化,谁都无法幸免。”
Ronald上课时,用两台老式的ipad,iphone6,和苹果笔记本。“除了新闻之外,移动设备产生的信息,会越来越独立、越来越细化,比如找附近的饭店、发送及时消息、收发邮件等。我不知道是不是准备好了,但是,这些点对点的服务,报纸是永远提供不了的。”
另一门课程是“视觉数据化”。这门课是传说中特别难学的。“如果这个学期你选了3门课,包括这门,那你几乎没有多余的时间出来和同学Party了。”Priyali是电视记者,她大部分的工作和视频打交道,怎么用短的视频报道新闻,或者长的纪录片来讲述故事。
但是,“随着多媒体的发展,我觉得我该提高技能,用更新的方法讲故事了,比如制作编码把数据和信息视觉化,让观众更容易读懂。”
2012年《纽约时报》用多媒体技术报道的“snowfall”是这堂课的经典案例,图片、文字、视频访谈、制图、动画,全部在一个网页上实现。
所以,“怎么可以把一场雪崩报道的这么美。看了课堂大纲,想都没想,果断注册这门课。”这门课被称为学院最难的几门课之一,没有很好的HTML,CSS和JAVAScript基础的,很难通过注册。
所以,班上大部分都是很年轻的学生学过这类课程、有基础的学生。为了上课能容易听懂,正式上课之前,她已经在网上学了一个星期的Coding课程,但是,上课之后,仍然觉得这门课非常费时间。
周末的时候,三个室友都出去逛博物馆,她却只能留在宿舍看书,一大本厚厚的书要读。
“我花了很多时间学习解码、学习怎样简化重要的数据,并让它们视觉化,用更有趣、更吸引人的方式讲述复杂的故事。如果可以做到,所有付出的时间都是值得的。毕竟,做一个记者,除了讲一个好故事,更挑战的是,不断突破地,怎样把故事讲的更好。”
作者:韩萌
来源:微信公号“新京报传媒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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