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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行走在央视调查报道背后的日子 [打印本页]

作者: admin    时间: 2011-1-13 00:18
标题: 行走在央视调查报道背后的日子
作者:南犬
  发表日期:2011-1-5 21:20:00
         
写在前面:
1、此帖所有案例均为真实事件;
  2、众所周知原因,某些地方做了虚化处理;
  3、请就事论事,勿涉及“央视”;
  4、请勿打听事件的人物、时间及地点;
  5、切勿对号入座,谢绝跨省;
  
(1)天灾?人祸?
  
  经过一段时间的纠结,我终于如愿“跳”到了当时声明远扬的栏目组,成了那里的一名记者。
  栏目的办公地点在央视大楼的正对面,长安街的南边。那是一座2层的小楼围成的四合院,淹没在一片平房之中,如果不是知情者,绝对不知道当时鼎鼎大名的央视评论部,就在那个小小的四合院里。
  但就是这个貌不出众的小四合院,却改变了我整个的电视生涯。
  那是我到栏目组大约一个月后,制片人的一个电话,一下就将我推倒了一场全国风暴的中心。
  直到今天,我都还想不通,当时制片人为什么选择了我。要知道,在那个央视改革的最前沿地带——评论部里,最不缺的就是人才。而当时的我,进入栏目组才仅仅一个月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就能被制片人看中,除了“运气好”,我实在是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来解释了。
  我是在一个深夜12点多接到这个电话的。
  接到制片人的电话时,我刚整整一天一夜忙完一个片子,正呼呼的大睡。电话铃声一阵阵传来,铃声灯光如幽灵般在床头闪烁。
  “赶紧收拾,马上过来!”刚一接电话,制片人一副不容商量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硬邦邦的根本就不给人任何回旋的余地。
  从采访部到评论部,我所见到的央视领导好像都是这幅面孔,干脆,简洁,能用2个字把事情说清楚的,绝不用3个字。
  到新栏目后,虽然还从没出差做过报道,但在后方活却没少干。接到制片人的电话前,我刚刚和一个老记者连续熬了3个通宵,才将一个急活忙活完。
  可没想到,刚到家屁股还没捂热,电话就追了过来。虽然连续熬了3个通宵,但说实话,当时一接到制片人的电话,高兴得差点没从沙发上掉下来。
  宁愿阎王爷让干活,不愿制片人叫吃饭。这句流行在电视行当里的大实话,其中的味道,那时的我却丝毫也感受不到。相反,制片人的这个电话,在我听来,却如同仙乐般动听。
  “好的。”我一骨碌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昨晚通宵熬夜的痛苦早就不见了踪影。
  这一天终于等来了!
  “马上到办公室来,要快。”
  电话咔嚓挂上了,话语简洁的不多说一个字。
  按奈着激动,随手拣了几件换洗的洗衣,胡乱的塞到旅行包里,往身上一背,打开门就往外冲,下楼梯时,与一个正婀娜着身子上楼的时髦女孩差点撞个正着。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边连声道歉,一边风一般的冲下了楼,留下一脸迷茫的女孩站在楼道里发呆。
  6月天的零点,街上还有不少的车和人。坐上出租车,摇下车窗,微风徐徐的吹着,看着一排排的路灯向身后退去,看着此时宁静的长安街,看着天安门广场上值班的武警,虽然熬了一个一天一夜,可心里竟然充盈着兴奋。
  这一路上,我不停的在想,制片人会交给我什么任务呢?是简单的题,只是让我去练练手,还是委以重任?来这个组后,我还从没单独出手过,领导会放心吗?
  激动和不安交织在一起,从长安街的东头一直交织到了西头。
  出租车嘎吱一声,停在了羊坊店路那个小胡同里,车门正好对着小四合院大门。
  到了。

http://www.tianya.cn/publicforum/content/free/1/2073921.shtml
  



作者: admin    时间: 2011-1-13 00:19
打开车门,一路小跑着进了制片人的办公室。
  “快过来!”刚一进办公室,一个中年男人就冲我招手。
  刚才给我打电话的人就是他,我的直接领导,栏目制片人吴非。一个虎背熊腰,军人出身,干劲十足的中年男人。虽然长得五大三粗,但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领导没有领导样,深受手下的一帮记者喜欢,相互亲近的跟哥们一样。
  这么风风火火的把我招来,到底有什么紧急事呢?制片人正坐在沙发上审片子,我一屁股就坐在了吴非的旁边。
  “收拾一下,马上出发,机票已经给你订好了。”吴非头也不抬的审着片子。
  马上出发?到底是啥事?我心里本能的一惊。
  虽然栏目所做的节目时效性都很强,讲究的是及时,但像今天这样大晚上的把人召过来,打发出差,还不是太多见。
  “这是个重任务,台领导都已经亲自过问了,你自己可要把握好。”制片人看出了我的疑惑,将一个厚厚的大信封递给了我。
  台领导都过问了?我心里又是一惊。
  虽然我来央视工作时间不长,但也已经快有半年了,也知道一个报道要是上升到台领导亲自过问的地步,肯定不是件小事。
  “没时间了,这信你带着路上看,里面有具体的联系人和电话,你直接和他联系就行。”
  我没敢多问,伸手将信接了过来。
  这是一封观众来信,落款的地址是XX省XX市。我的眼睛刚一看到“XX”这两个字,顿时就像火烫了一样,浑身一个激灵,马上想到刚才家里电视里播放的水灾新闻,不禁自语,靠,怎么这么巧?
  摄像师老董早就准备好了要用的机器,来不及看信里都写什么了,拿上机票,两人赶紧往楼下跑。
  都知道这个小四合院的人经常出差要打车,而且以打车大多都是到机场。所以,小四合院门口无论何时都有趴活的出租车,大晚上的也不例外。
  打上车,出租车直奔机场。
  凌晨3点,北京首都国际机场。
  人群都排着队有秩序的登机,我背着电脑,和摄像师拎着摄像机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坐这样的红眼航班,对我来说,还真是第一次。
  “请问满了吗?”一走到飞机口,我就问空姐。
  在央视工作久了,几乎成了空中飞人,时间一长,有了经验,每次一走到飞机口,看到空姐,这就成了第一句话,目的就是为了能到后排的空椅子上休息一会,以弥补缺失的睡眠。
  这几乎是央视人的发明,应该申请专利。和同事一谈起这个事,我总是这样调侃。
  凌晨3点的航班,哪会坐满呢?我的话成了多余。
  我和摄像师径直走到飞机的尾部,一人一边坐下。摄像师往椅子上一趟,抓紧时间补觉去了。我呢,却不能睡。到现在为止,这次领导派我出去做什么,又该怎么做,我还丝毫都不知道;等会飞机一落地,就得工作了;而且,这是我到这个栏目后,第一次单兵作战,成败在此一举,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我呢,你说,这个时候,我就是再困,我能睡的着吗?
  我从包里掏出了制片人吴非给的信。
  
  信很厚,我小心的撕开了信封,慢慢的抽出了里面的信,小心翼翼的,生怕撕破了。
  常年跑在一线,经常与老百姓接触,对他们非常了解,我知道,这些在外人看来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信件,对寄信的老百姓来说,那里面可能就装着他,他全家,乃至他全村,全乡的希望。明白了这一点,以后我每次拆信,都是非常的小心。
  信是对折着的,我慢慢的打了开来。
  第一页上写满了字,我看了一眼,顺手往后翻,第二页还是写满了字,再翻,到第三页,我马上腾的一下就坐直了身子,拿着信的手开始微微的颤抖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的看着手中的信。
  只见满满一页纸上,摁满了一个个的红手印,一排排的,一个个挨着一个!
  我的心跳陡然加速起来,有点慌乱的赶紧往后翻,第四页与第三页一模一样,还是满满一页红手印,再翻,还是一样,一直翻到最后一页,页页都摁着满满的红手印。
  大半夜里,万米高空之上,我的心咚咚地跳着。做记者这么长时间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血红的红手印,一个接一个的,甚是扎眼。
  忍着慌乱,我又仔细的将手里的信纸数了一下,总共6页纸,除了第一页和第二页是文字外,其余的4页全部都摁满了红手印,其中第三页摁有32个红手印,第四页有28个,第五页有23个,第六页有24个,加起来,4页纸上总共摁有107个红手印!
  夜深了,飞机上的人都睡熟了,机舱里静悄悄的。
  可是我却睡不着了,刚才的睡意早跑到了九霄云外。
  我将4页摁满红手印的信纸摊在了面前的小桌板上,腿上,一张挨着一张。顿时,我的面前一片红。靠在椅子上,盯着面前的4页纸,我突然觉得,这107个歪歪斜斜摁在纸上的红手印就像是107只眼睛,正使劲地盯着自己。我下意识的向左歪了歪身子,107只眼睛一齐跟着看向左边;我又向右歪了歪身子,107只眼睛也跟着看向右边;我停下来不动,眼睛也不动了。
  这一下,我顿时紧张起来,身上的汗毛也霎时立了起来。坐在椅子上,我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心跳加速,浑身不自觉的开始发抖。
  
 咚!机舱里突然响了叮咚一声。
  我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空姐端着一杯水走到了一个乘客身边,递了过去。
  原来是有乘客要水。我长吁了口气,接着看写着字的2页信。
  信其实很短,2页纸还没有写满,歪歪扭扭的字迹,一看就是出自农民之手。信的内容大体是这样的:
  我们是xx市张家湾行洪区的数万灾民,为了下游xx市的安全,我们听从政府的号召,牺牲了家园,搬到了xx大堤上。炸坝行洪后,我们的家没了,粮食也没了,自从我们来到大堤上后,生活就非常困难,吃,喝,住,穿,样样都缺。
  我们也听说了,国家为了我们这些灾民,拨了大批的救灾物资,还有很多的救灾资金,我们灾民感谢政府。可是,这些救灾物资和资金直到今天,我们也没看到,更别说发到我们手里了。我们这么多人呆在大堤上,饥一顿饱一顿的等着,可等到今天,就是不见救灾物资和资金,我们想问问,这些物资和资金都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我们替别人牺牲了自己,别人却不能想到我们呢?
  落款留有联系电话,联系人是:张宝财。
  还真是灾区的事,敢情让我猜着了。我看完信件,长吁了口气,将自己重重的靠在了椅子上。
  经过了一个小时的飞行,凌晨4点,飞机在先机场降落了。
  下了飞机,到机场行李区取完行李,摄像师老董从包里掏出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将摄像机从头到尾套了个严严实实。
  在央视工作过,特别是到过一线的记者都知道,做监督类报道,一般都是悄悄的下去,绝对不能声张,我们都形容为“鬼子进村,悄悄地干活”,最怕的就是自己还没到事发现场,就被对方知道了行踪,在自己到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应对准备,若是这样,也就意味着这次的调查采访几乎泡汤。
  摄像师老董,有着十多年的一线实战经验,再加上这次采访任务的重要性,制片人也肯定早就跟他说了,所以怎么应对,他心知肚明。老董用被色塑料袋将摄像机包上,就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免得人还没到,消息就传了过去,给后来的调查采访带来被动。
  出了机场,赶紧招手打出租车。
  


作者: admin    时间: 2011-1-13 00:21
  和司机说好地点和价钱后,我和摄像师老董一上车,我们两人就赶紧抓紧时间睡觉,还有2个多小时天就亮了,一夜没睡,能凑合一会是一会。
  出租车直奔XX。
  大约2个多小时后,天边刚刚翻出鱼肚白时,我们终于赶到了XX市区。还好,大清早市区里除了几个打扫卫生的环卫工人外,大街上几乎没有人。我和摄像师悄悄的找了个宾馆,没有任何声张的安顿了下来,此时,已经6点了。
  由于在出租车上补了2个小时的觉,此时,我们俩人倒也不觉得有多么的困。那时的我毕竟是年轻气盛,身体好,从北京到XX,折腾整整一夜竟然都不觉得累。其实,现在想想,除了年轻,与那次采访是我到新栏目后的第一次出差有关,谁不想拿出最好的一面证明给领导看呢?
  安顿好之后,坐下来,我掏出手机就开始给信上留的联系方式打电话。时间紧,任务重,虽然天还没亮,别人肯定也还在睡觉,但我都已经顾不上了,完成任务要紧。因为我知道,在后方,领导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我呢。
  电话通了,一声,两声,三声,电话连响了三声,可那头都没人接听。是睡着了,还是不方便接?我的心跟着连颤了3下。
  “快接呀!”我在心里暗自催促着。
  当电话铃声响到第6声时,谢天谢地,电话那头终于有人接了,是一个老人的声音,听上去大概有50多岁的样子。
  “谁呀?——”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懒懒却很沙哑的方言,很显然,这么早,对方肯定还在睡觉。不好意思,对不住了。
  “您好,请问您是张宝财吗?”
  我尽量将语速说得很慢,大清早的就将别人吵醒了,而且还有着方言差别,我怕对方听不明白。
  “是我,你是谁?”张宝财打着哈欠。
  我心里一阵高兴,来的路上我就在一直担心,到了XX后能不能顺利联系上张宝财。要知道,这可是直接决定着这次采访任务成败的关键所在呀。现在好了,电话通了,一切担心都消失了。
  “您好,我是中央电视台的记者,您写给我们的信,我们收到了,您反映的问题,我们领导很重视,派我向您了解情况。”
  我对着话筒,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得清清楚楚,生怕对方不小心听茬了。

  “中央电视台?!……真是中央电视台?……是吗?好好好……””张宝财现实一愣,接着马上清醒了过来。一听是中央电视台的记者,马上来了精神,激动得声音都直打哆嗦。
  “可把你们盼来了,快来帮帮我们吧,太黑暗了,我们都快饿死了……”张宝财几乎是对着话筒在喊。
  听着张宝财的声音,我能想象的出来,电话那头的老人是怎样的一幅神情。是呀,一个几乎绝望,快要奔溃的人,突然之间看到了希望,那种兴奋与激动,是旁人所无法体会的。
  此时的张宝财,也许经历的正是这种感觉。
  “我们已经来了,已经到了XX,大爷您现在是在XX大堤上吗?……”
  “来啦,来了就好,太好了……”
  因为激动,张宝财只知道一连串的重复着“太好了,太好了”,根本就听不进我的其他问话,搞得我在这边干着急。
  也是,在张宝财的,以及众多百姓的眼里,中央电视台代表的就是正义,是公平,是希望,是解决问题的钥匙。现在中央电视台派人来了,他能不高兴激动吗?以至于我后来在央视的调查采访中,每每遇到这一刻,我就顿觉自己肩上的分量,因为这不单单是我的一次采访任务,有时候更多的是承载着很多百姓的希望。
  “你们现在还在渭河大堤上吗?”
  等张宝财稍稍平静了点,抓住他说话的间隙,我赶紧大声的再次问了一遍。还好,这次他终于听到了我的问话。
  “对,我们都在大堤上……”
  太好了!人在大堤上,这对我们的调查意义重大,我一阵兴奋。
  “那好,我们马上就从XX市内出发,到您那里去,你们在大堤上等着我们,不要走开,好吗?”
  第一时间找到当事人,是调查类报道的核心部分,有了这一点,报道就成功了一半。现在当事人在那等着我,我能不高兴吗?
  “好,我们不走,我们等你来。”
  “大爷您记住,您把手机充好电,千万不要关机,否则我们就找不到您了。”我有点不放心,特意叮嘱了一句。
  之所以这样罗嗦,是因为我有过这样的前车之鉴。记得有次做一个调查采访时,就遇到了这种情况。本来联系好了当事人,可等我们到了地方就是找不到人,打电话,关机了。急得我们团团转,折腾了一上午后,双方才碰着面,一问,才知道是手机没电了。所以这之后,我在联系采访,或者遇到这种情况前,都会不厌其烦地加上这么一句。
  “好,我不会关机的,我等你们来。”
  “还有,我们过来的消息,除了您之外,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免得知道的人多了,我们的工作不好开展,知道吗?”我又叮嘱了一句。
  这也是我用切身教训换来的经验。
  

作者: admin    时间: 2011-1-13 00:21
 那是我刚做调查报道不久,到了前方后,与联系人联系好了,可等他一个小时后赶到现场一看,根本就无法采访了。原来,那个联系人接到我的电话后,认为事情有中央电视台的人来帮忙解决了,一高兴,转头就将我们要来采访的事告诉了别人,接着别人一传,不一会就传到当地政府的耳朵里。很快,事件的相关当事人被分别打了招呼,警告不能接受记者采访,还有重要证人,更是直接消失了。
  那一次,是我从事调查报道以来,第一次失败,也是最惨的一次失败。
  从那以后,我每次和当事人联系采访,都不忘加上这一条。事实证明,这句看起来很画蛇添足的一句话,非常的有作用。
  “知道知道,我不说,对谁也不说。”张宝财答道。
  “对,一点要记住,谁也不能说,电话也不能关机,否则我们就白来了。”我最后又加了一句,并特意将事情的后果说得严重点,以引起张宝财的注意。
  叮嘱完毕后,我挂上电话,和摄像师收拾好东西,只带上要用的设备,其他的全部放在房间里。轻装上阵,方便作战。
  站在公路边,伸手招了辆出租车,谈好价钱,直奔XX大堤而去。
  天刚蒙蒙亮,还下着雨,不大也不小。这是我最想要的状况,这个时候去大堤上人少,看见我们的人就不多,这样就免去了人多嘴杂。
  车子快速的朝前跑着,不知怎的,我也突然有点激动,也许是这次任务的重要性,也许是即将到战场前的兴奋。
  老董双手将被色塑料袋裹着的摄像机抱在怀里,靠在车座上,闭着眼睛在打盹,身子则随着车子有节奏的左摇右晃着。
  我看了会窗外,也闭上了眼睛。
  其实我并没有睡着,我也睡不着,我在心里合计着,等会到了现场后,面对大量的灾民,该怎样开展工作,从哪里入手,遇到难题时怎样突破。做这种调查采访就是这样,你得事先想好各种突发的情况,以便及时应对。
  车很快就出了XX市区,进入了郊区,柏油路马上变成了坑坑洼洼的土路。由于天在下着雨,本来就不宽的土路上到处都是泥泞,一个个的小坑里装满了水,车轮一压过去,泥浆水溅起老高。
  司机虽然放慢了速度,但车子还是不停的颠簸摇晃着。可刚走了一小段路,司机就将车子停了下来。
  “对不起,我不去了。”司机扭头看着我们。
  为什么?我和摄像师老董同时都吃惊地睁开了眼睛。
  “你看这路,根本就没法走,拉你们的路费我回来连修车都不够,实在对不起,你们另外找车吧。”师傅一脸的歉意。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要我们自己找车,不说我们人生地不熟,就是本地人,想找辆出租车,也几乎是天方夜谭;再说,就是找到了别的车,不也是面临路况不好的情况吗?
  呵呵,我心里暗自一乐,这是出租车师傅故意在刁难我们呢,目的就是想办法加价。常年在外面的出差,我没少遇到这样的情况。
  “这样吧,师傅,我们再给你加点费用,你抓紧时间把我们送过去,我们有急事,怎样?”
  时间紧,根本就不容我们多耽搁。我单刀直入,直接点破了司机的那点小把戏。这个时候,除了听命于他人,还能怎样?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那就……再加200吧,怎样?”
  司机见我说的直接,有点不好意思了。
  “好,200就200,快走!”
  钱是小事,赶快到达大堤,完成任务要紧。我一挥手,师傅见目的已达到,马上启动了马达,车子再次朝前驶去。
  经历了一个小插曲后,一路磕磕绊绊,在大家吃早饭的时候,我们终于到达了XX大堤。此时,小雨已经停了。
  一上大堤,我就发现,XX大堤上,一溜蓝色的帐篷,沿着大堤延伸出去,一眼望不到尽头。每个帐篷里都住满了老百姓,由于天气闷热,加上阴雨连绵,数万灾民都挤在狭窄的大堤上,显得拥挤不堪,乱糟糟一片。
  
  由于此时正是早饭时间,很多人捧着碗,在帐篷外或蹲或站的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吃着饭,见我们经过,都好奇的看着我和摄像师。
  张宝财应该在村子里算比较有名的人物,我们随便一打听,大家都知道,热情地指点张宝财的住处。更有热心的小孩,自愿在前面给我们带路。
  到达张宝财的帐篷时,张宝财的老伴正站在热气腾腾的灶台边在往碗里捞面条,两个四五岁的孩子拖着鼻涕在旁边打闹着,张宝财快步走过来,挥着手不耐烦的喊道:“走走走!”
  两个孩子见状连忙端着碗跑走了。
  对我们的到来,张宝财显得很是兴奋,满是皱纹的脸上荡漾着笑容。看得出来,他对我们的到来,寄予了很高的期望。这让我的肩上本来就不轻的重担,更加的有分量了。
  “跑了一路了,记者同志饿了吧,来,吃完面条,庄稼人也没什么好东西,凑合吃点吧。”
  张宝财转身端来了2碗面条,放在帐篷外的小方桌上,自己一转身,找了个小矮凳子坐了在了帐篷口,看着我们吧嗒吧嗒地抽起了旱烟。
  从北京到XX,奔波了整整一夜,此时的我还真有点饿了。
  “大爷,你也吃点吧。”
  “你们吃吧,吃吧。”张宝财憨厚的笑了笑,黝黑的脸仿佛红了,他可能觉得,为了他的事,我们从那么远的地方跑到这里来,不招待一下我们,过意不去。
  张宝财将旱烟袋在鞋底上一磕,站了起来,叹了口气说道:“不瞒你们说,粮食早没了,只能靠吃面条了,可就是这面条,也得算计着吃。你们来了,中午面条给你们吃,我和老伴就省了,两顿并一顿,晚上再吃。”
  我心一惊,虽然张宝财在信上说了生活困难,但没想到会困难到这个地步。
  我连忙扭头看摄像师老董,打算暗示他开机采访,却发现老董早已将机器打开对准张宝财了。
  外出采访,和这样机灵的同事搭档,真的是一种福气。
  “大爷,你们是什么时候来到这大堤上的?”
  面条我索性也不吃了,这个时候,饿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了,采访这就正式开始了。
  因为我知道,自然的采访比起刻意的准备,效果不知道要好多少倍。我非常兴奋,这也算是讨了个头彩,有个开门红吧。
  “快一个月了,政府让我们搬来的,那段时间渭河的水太大了,说是XX那一段大坝很危险,要在我们那炸坝行洪,我们那里是行洪区,从我记事时算起,炸坝行洪已经有四五次了。”
  我静静地听着,不做任何打断,任凭张大爷说着,摄像师老董的镜头也一直对准着张宝财,真实地记录着张大爷的一点一滴。
  “每次行洪,只要政府一说,我们都没有二话,我们的家没了,庄稼没了,现在连吃的也快没了,为什么就没人替我们想想呢?”
  张大爷说得动容,我听得也一阵难受。一个50多岁的农村大爷,都能发出这样的质问,可见情况以及到了何等地步!

作者: admin    时间: 2011-1-13 00:23
 “那你们出来时也没带点粮食什么的?怎么会没有吃了呢?”
  我有点奇怪,出租车上,我特地用手机上网查了下资料,发觉XX这两年并没有遇到什么灾害,去年粮食还大丰收了,既然这样,怎么突然没有粮食吃呢?
  “带是带了点,但当时突然间就让走,而且催得急,靠人力也带不了多少粮食,到这大堤上后,不到半个月就吃没了。”
  原来是这样,也是,当时情况急,任务重,人又多,人身安全肯定是摆在第一位的,粮食什么的肯定都顾不上了。
  “那除了没有粮食,其他的生活用品够用吗?比如衣服,被子啥的。”
  “那些还好点,现在是夏天,洗洗就穿了,主要就是粮食,老话说,手里有粮,心中不慌,我们为了国家大利益,牺牲了自己的小家,可到头来连肚子也吃不饱!”
  张宝财越说越气愤,张宝财小时候上过几年私塾,肚子里有点墨水,在当地的农村中,也算是个有点文化的人,所以这次给中央电视台写信反映情况,就是他带着几个村子里的能人,一起起草的。
  “这个大堤上,像您家这样的情况,多吗?”
  我的话还没说完,张宝财马上就挺直了身子,神情激愤地说道:
  “那可多了,这大堤上几乎百分之八十都是这样,都不够吃,都快饿肚子了,否则我们也不会向你们反映情况的。”
  这可真是大事!这大堤上少说也有一万多人,这要是都没有吃的了,闹起事来,可不是小事,我头皮都不禁一阵发麻。这么大的事,这么大的隐情,我们的相关部门怎么就看不到,想不到呢?
  “我听说有救灾物资和资金,是吗?”
  “快别说救灾物资了,都便宜了那些当官的了。”
  一提起救灾物资,张宝财突然间就激动起来,手使劲地挥舞着,嘴唇也哆嗦着。
  “每次救灾物资一来,他们当官的先检查一遍,好东西,留下,粮食啥的,先尽着他们,等到我们手里时,就剩下些残羹冷饭了。”
  张宝财的话让我很是吃惊,没想到还真有这样的事,连灾民的救灾物资也敢动,我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
  “那还有救灾资金呢?有钱可以买粮食吃呀?”
  “救灾资金我们连一分钱都没见到过,都让那些当官的揣自己腰包了。”
  还没等到张宝财搭话,旁边的一个中年人抢先回答了。我闻声转身一看,吓了一跳,自己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经围满了人,一个个正眼巴巴地看着我们。
  “这是你们自个儿猜的,还是有证据?”既然大家都已经知道我们来了,我也没必要隐瞒了,反正早晚他们也要知道的,于是我索性问身后刚才搭话的人。
  
  “证据我没有,但有人有。”刚才的中年人又答道。
  “谁有?”
  “我知道!”坐在帐篷口的张宝财突然说道,“我可以带你们去找证据。”
  我心里又一喜,没想到今天竟然这样的顺利,这对第一次单兵作战的我来说,真是一个好兆头。
  “走吧!”
  张宝财说着将旱烟袋在鞋底上再次磕了嗑,站了起来,转身就往外走,我和老董赶紧收拾好机器跟在后面。
  围观的人见我们起身要走,也赶紧都跟在后面,一边走还一边唧唧喳喳:
  “中央电视台你要为我们说话呀。”
  “我们就回就全靠你们了。”
  “这回好了,中央电视台的来了。”
  ……
  人越聚越多,不一会,我们后面就跟上了一个不短的队伍。
  我和老董就不是当地人,而且还拿着摄像机,走在大堤上本来就非常得扎眼,再加上后面又跟上了这么多村民,越发的惹人注意了。
  我扭头一看,顿时一惊,不好,要坏事!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次调查采访,绝对会遇到很多阻力,所以我计划前期的调查都在暗地里进行的。以我以往的经验,如果动静太大了,引起了当地政府的注意,接下来的采访就不好进行了。可没想到,现在一不小心竟然闹起了这么大的动静。
  必须得赶紧想办法,越快越好!
  我迅速地转动着脑子,想着对策。
  就在这时,摄像老董停了下来,转身冲着后面的人群摆了摆手:
  “乡亲们,你们别跟着了,都回去吧!”
  后面跟着的人群见状顿时都停了下来,大家都看着我们两人,没人说话。
  “都快回去吧,你们再这样跟着,我们就没法工作了,你们不是想让我们帮忙解决你们的问题吗?要是相信我们,就请你们赶快回去,再这样跟着,工作就没法进行了。”
  老董也有点急,他年龄比我大,在央视工作的时间比我长,经验更比我足,出现现在这样的状况,如果不及早解决,会是什么后果,他可能比我更清楚。
  可是,对着这些热心的老百姓,有些话不能明说,但是说的委婉了,他们又不明白其中奥妙。
  所以,老董话虽然说了,但是跟在后面的人群就是不愿离开。也是,天天盼,好不容易盼到我们过来了,他们是不会轻易离开的。只有他们亲眼看着我们,那才会放心。
  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作者: 白雪    时间: 2011-1-14 13:01
        见大家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我索性把心一横。都到这地步了,动静也都闹这么大了,说不定相关部门早已经知道我们的行踪了。不如先抓紧时间把证据拿到手,事情就好办了。
  和张宝财一起,我们来了到了另一个帐篷外。
  张宝财一边往帐篷里走,一边扯开嗓子就喊:
  “老杨,老杨,老杨在家吗?”
  刚喊了几声,一个比张宝财稍微年轻些的男人低头出了帐篷,一见张宝财,张口问道:
  “老张呀,叫我啥事?”
  老杨名叫杨根生,50来岁,衣着打扮都很干净,不太像是农村人的装扮。张宝财告诉我,杨根生是乡里的会计,是和张宝财一起写信给中央电视台反映情况的三人小组的成员之一,马上就要退休了。
  张宝财指了指身边我和老董:
  “我们不是写信给中央电视台了吗,现在他们派人来了,这2个记者就是。”
  我和老董笑着冲杨根生点了点头。
  “2个记者同志想看看我们的证据,你拿出来给他们看看。”张宝财吩咐老杨。
  杨根生一听,脸上马上笑开了,连忙招呼我和老董:“记者同志快屋里坐,屋里坐,喝水!”
  “不用客气,我们就不进屋了,你把东西拿出来吧,外面敞亮。”
  我打断了杨根生,催促着他。我知道,必须得抓紧时间,把证据拿到手要紧,时间一长,任何变故都有可能发生。
  “那也好。”
  杨根生转身进了帐篷。
  张宝财招呼我和老董在帐篷前的小凳子上坐了下来,等着。后面跟着看热闹的人,不一会就又围拢了过来,一下子就将我们围在了中间,叽叽喳喳的小声议论着。
  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就这场面,时间一长,不出事才怪呢。我在心里嘀咕着,可也没有任何的办法。让他们离开是不可能,硬赶也不是个办法。
  不一会,杨根生就从帐篷里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叠纸,走到了我身边。老董迅速打开了摄像机,对准了我和老杨。
  “记者同志你看看,分到我们乡的救灾物资和救灾资金这上面都有,多少数额,这上面都写的清清楚楚。”
  “这是什么呀?”我指了指杨根生手中的纸张。
  “这是上面发放的救灾物资和资金的统计表嘛。”
  我马上接过杨根生手中的纸一看,顿时傻眼了,这是一张统计着张家湾乡救灾物资和资金的数目表,包括物资和资金什么时候到了,数量是多少,什么人签收的,物资和资金各发放了多少,发放到了哪里,等等等等,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是怎么搞到这份统计表的?”
  我是既高兴,又吃惊。高兴的是,有了这个统计表,接下来的工作就好做多了,吃惊的是,身为一个农民,怎么会搞到这个东西?
  “我在乡上拿的嘛。”杨根生轻描淡写的说道。
  “乡上拿的?你怎么能拿到?这东西能随便拿到吗?”我再次一惊,同时脑子里马上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这个统计表是假的?!
  这个想法刚一出来,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统计表要真是假的,那就没了证据,接下来也就成了没头的苍蝇,调查难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他是乡里的会计,当然能拿到了。”我正发愁时,旁边的张宝财插话了。
  原来是这样,我一阵大喜。
  “我前不久刚退休,前段时间,我听说乡里几个某些人克扣救灾资金的事,当时我就找人拿到了这个表复印了一份,特意留作证据,前几天退休后,见大家这么困难,我也很生气,当官的怎么能这样对老百姓呢,我就愿意把这个证据拿出来。”
  吁——
  谢天谢地,听到杨根生说完这段话,我长长的吁了口气,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就在这时,旁边围观人群突然一阵骚动,围观的人们惊叫着纷纷四散跑开,紧接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并夹杂着一声声“走开!走开走开!”的爆喝声。
  发生什么事了?
  我连忙莫名其妙地扭头向后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只见20来个JC头戴钢盔,怀里抱着冲锋抢,穿着防弹背心,迅速地冲了过来,将我,老董,张宝财,以及杨根生团团地围在了中间,20多个黑洞洞的枪口霎时一齐对准了备围在中间的我们4个人!

作者: 白雪    时间: 2011-1-14 13:02
那阵势,真的像对付即将就地正法的罪犯。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张宝财和杨根生在村子里再是能人,但毕竟只是农民,哪见过这阵势,顿时吓得浑身发抖,马上用手护住头,蹲到了地上。
  我和摄像师老董由于常年在外面到处跑,见的世面相对多些,虽然也有些慌张,但很快就强迫自己镇静了下来。
  我抬眼一看,只见每个JC的后背心上都写着两个白色的大字:防爆。
  防暴JC?!这让我再次大吃一惊。
  防暴JC来这里做什么?从事调查报道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又转念一想,这些JC应该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自己是过来采访的,即使是触动了有关部门的利益,再怎么着,也用不着这么荷枪实弹的来这阵势吧?
  哪知道,我错了,这20多个荷枪实弹的防暴JC正是冲着我和老董来的。当然,这是后来我们才知道的。
  就在我疑惑之时,一个同样戴着钢盔,穿着防弹背心的中年JC背着手从外面快步走了过来,围成一圈的JC见状马上分开了一个口子,中年人头也不抬的径直走了进来,口子又迅速的无声合上了。
  动作之迅速,绝对的训练有素。
  中年JC长得五大三粗,身材很臃肿,一看就是个当官的。中年JC快步走到我们面前站住,厉声喝道:
  “你们是干什么的?”
  中年JC嘴里这样问着,脚步也没歇着,背着双手绕着我和老董转圈,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们,特别是老董手里的摄像机。
  “请问你是问我们吗?”
  我眼睛看着中年JC,看似漫不经心地反问道。
  我这样反问,有2个目的,一就是想搞清这些围成一圈的防爆JC到底是冲着谁,为什么事来的;2就是用这样不亢不卑的语气,来向对方释放一种信号,一种我们决不退缩的信号。
  “不问你还问谁?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很显然,中年JC被我的反问激怒了,声音顿时提高了不少。很显然,平时很少有人敢这样和他说话的,我的略带调侃的问话,在他看来,肯定是挑战了他的权威。
  从中年JC突然高八度的声调中,我终于搞清了疑惑,那就是这些荷枪实弹的JC确实是冲着我们来的。
  我的承认,在那一刻,我的内心是恐慌的,是害怕的。作为一个小记者,在强大的JC队伍面前,在黑洞洞的枪口之下,生长在和平年代,从没经历过枪林弹雨的我,那一刻,绝对是恐惧的。
  其实不仅是我,那一刻,任何一个记者遇到,我敢肯定,内心也会慌张的。
  算起来,纸媒加上电视媒体,我虽然在媒体圈里也混了有五六年的时间了,大大小小的场面也见过不少,社会上的明争暗斗也了解不少,但一次正常的调查采访,却引来20多个防暴JC,这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
  在媒体圈里混的这些年,阻挠,躲避,乃至用耍无赖等各种手段来干扰采访的情况,经常遇到,但像这样荷枪实弹的阻止采访,还真是第一次。
  好,既然没有退路了,我把心一横,索性豁出去了。
  不成功,便成仁。
  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种大义凛然,走上刑场的感觉,在内心升腾。

作者: 白雪    时间: 2011-1-14 13:02
        “我们是过来采访的。”
  “采访?采访什么?”
  “我好像没义务告诉你这个吧?你又不是我领导。”我冲着中年JC笑了笑。
  “嗬,口气还挺冲。”
  中年JC被我再次调侃真的激怒了,要知道,四周还围着很多老百姓呢,他的权威哪能由我这样随意的践踏呢。顿时瞪着我大声喝道:
  “把证件拿出来!”
  “不就是要看证件吗,你等等。”
  我说着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记者证和台里发的证件,递了过去。
  “中央电视台?”
  中年JC一边嘴里小声的嘀咕着,一边低头翻来覆去的检查着手里的证件,又抬头看看我,比对着证件上的照片,狐疑不已。
  好一会后,中年JC抬起头盯着我问道:
  “你们真是中央电视台的?”
  说话间,中年JC的语气已经缓和了很多。
  听着中年JC的语气,我在心里长吁了口气,我知道,此时,我们应该已经没有危险了。毛主席他老人家说过,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看来,做错事的人也都是纸老虎呀。
  “要是不相信,你们尽可以去核实。”
  “我们会核实的。”
  中年JC将证件递还给了我,接着转过身看了看蹲在地上的张宝财和杨根生,又看了看四周再次围拢过来看热闹的人群,大声说道:
  “你们不是有情况吗要反映吗?现在记者来了,好好的说,你们都好好的对记者说清楚了,千万别有什么遗漏……”
  说着,中年JC抬起头,看着四周围拢的群众,用手划拉了一圈后,像发表演说一样,向围观的群众大声喊道:
  “你们有什么情况,都可以向记者同志说,说完了,回头我们再找你们好好说,新情况老情况一起说,把所有的情况都说清楚!”
  中年JC越说语音越高,到最后,几乎是在咬牙切齿了。
  本来就没人敢说话了,听中年JC这么一说,再笨的人也都明白其中的意思了,这一下,更没人敢开口了。
  我一见中年JC这样,火爆脾气顿时上来了。我们光明正大的来采访,却不料遭受如此待遇,其实我更看不惯的是,当权者这样明目张胆的耍威风,欺压百姓。
  我承认,那个年龄的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愤青。

作者: 白雪    时间: 2011-1-14 13:02
           等中年JC刚一说完,我就问道:
  “请问JC同志,你这带着这么多JC,还端着枪,把我们围在这里,是把我们当流氓呢还是当土匪?”
  “记者同志别误会。”中年JC的变脸技术真是炉火纯青,马上打起了哈哈,“最近大堤上经常有可疑的人出现,我们来只是想保护你们2位的安全,别无他意。”
  中年JC也是不亢不卑。
  “保护安全?难道贵地的治安差到要动用防爆JC来维持秩序的地步?”
  我在心里笑了,既为自己瞬间就找到了反击的方向而自豪,也为中年JC的色厉内荏而好笑。
  “防暴JC也是JC,是JC就得维持秩序,这也是为人民服务嘛。”
  中年JC也不是吃素的,说起话来同样绵里藏针,只一句话就将我挡了回来。
  “为人民服务,说的好!既然是为人民服务,为什么只有我们2个人能得到这种保护?他们呢?当地的百姓呢,他们就不需要了吗?请问他们有人保护了吗?”
  我手指着四周的群众,质问着中年JC。多年的调查报道工作,让我养成了连珠炮式发问的特点。
  “这个就不劳记者同志操心了,我们自有安排。”
  中年JC可能是感觉到了来者不善,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嚣张,转而打起了太极。
  “JC同志,我有一个疑问,既然你们刚才都还不知道我们的身份,怎么就来保护我们呢?难道到大堤上的人都能得到这种保护吗?”
  我有点步步紧逼了。
  “这也就不用你考虑了,我们同样自有安排。”
  “那好,JC同志,既然你们来为了保护我们的安全,但现在,我们没有感觉到有任何的危险,我们的人身很安全,老百姓对我们很热情,也很友好,谢谢你们,我们不需要保护,你们可以走了,去保护更需要保护的人吧。”
  见中年JC不软不硬,我索性下了送客令。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有来不往非礼也。
  “对不起,记者同志,这个恐怕不行,现在安全不等于以后也安全,所以,你们只要在XX呆一天,他们就必须陪同保护你们二十四小时,你们是中央来的,要是你们在XX的地面上出了什么问题,我们没法交差。”
  中年JC的话让我大吃一惊,刚才还暗自得意,自己将他们整得出了洋相,没想到,更厉害的在这里。
  坏了!我不由的心里一紧。

作者: 白雪    时间: 2011-1-14 13:03
         这些JC以后要是天天跟着我们,那接下来的调查采访将如何进行?试想一下,我在这边采访,那边一帮JC跟着,你说,谁还敢说话呢?
  这不是明摆着不让我们好好工作吗?
  我抬头看了一眼四周的群众,一个个瞪着眼睛木然地看着一帮JC和我们,没有一个敢说话。老百姓本来就怕当官的,更何况是面对着荷枪实弹的JC呢。
  我一看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和摄像老董一对眼色,得,撤吧。
  我弯下腰,在张宝财和杨根生的肩膀上拍了拍,趁中年JC不注意,一把扯过杨根生手上的统计表快速塞到了衣服里,然后说道:
  “我们回宾馆了,我的电话二十四小时开机,你们有什么事可随时打我电话。”
  我故意把声音说得很大,其实,我这话是故意说给那帮JC听的。我有点担心,张宝财和杨根生接受了我们的采访,等我们走后,他们会不会因此受到打击报复,所以我说出这样的话,目的就是侧面震慑一下他们,让他们不要胡来。
  说完,我和摄像师背起机器,也不管那些JC,径直回到了宾馆。
  这么一折腾,等回到宾馆,已经快吃午饭了。
  先不管,吃饭要紧。人一旦松弛下来,就知道饿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还一口东西也没吃呢。
  从昨天晚上折腾到现在,真是累了困了,吃过午饭,我和老董商量好睡一个小时,然后起来继续干活。那中年JC说要24小时跟着我们,难道还会是真的不成?我还不信那个邪,他们会有那精力,那闲工夫?
  下午2点,我和老董起床准时从宾馆出发。经历了上午的事件后,我们决定今天暂时不采访了,只拍些灾民和灾情的镜头,免得和政府的矛盾激化,对后来的工作不利。
  可是,让我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们刚一到大堤上,4个JC就如同幽灵般地出现在我俩的周围,虽然礼貌,但一直在我们摄像机的镜头前来回晃动,干扰我们的工作,根本就无法进行拍摄。
  看来他们还真是说到做到呀!
  在媒体这一行干了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风浪也见过不少,但像今天这样无赖加无耻的做法,还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明目张胆的阻挠记者采访拍摄,我这从业六七年来,今天还是第一次碰到。
  怎么办?
  与这些JC说理,根本就没法说通,再说他们也只是小虾米,是受领导的指派来的,和他们说也没有任何作用,他们只是奉命行事。可是,与他们周旋吧,我们只有2个人,他们4个人,4:2,人数上他们就占了上风,而且个个都是膀大腰圆,我们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再说,出来工作,打架也不是个事呀。
  大堤上很快就有很多老百姓围拢了过来,见此情景,都纷纷为我们帮腔:
  “你们不能这样。”
  “你们不能这样对待中央电视台的记者。”
  “你们这样是不对的。”
  ……
  群众议论纷纷,七嘴八舌,可几个JC就是无动于衷。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一气之下,我调出了来之前早已准备好的XX市委宣传部孙部长的电话,拨了过去。
  “孙部长你好,我是中央电视台的记者,现在XX采访拍摄渭河灾情的报道,但是你们XX的JC一直在无理阻挠我们的工作,导致我们的工作进行,给你打电话,请你帮忙向他们解释清楚。”
  我知道,这个电话很可能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按照我的经验,像这种媒体做的监督类报道,地方政府的各个部门都是穿一条裤子,一个鼻孔出气的,他们在对付媒体的曝光事件上,会是出奇的步调一致,言语相同的。
  但现在情况这样,我也只能打个电话,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你好你好,你们过来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呀,我好派车去接你们呀,你们现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果然,异常热情的宣传部长对我反映的JC干扰拍摄的事情,只字未提。看来,就是他来了,也不会解决问题。
  “我们现在就在大堤上。”
  “那好,你们请等一下,我马上就到。”
  放下电话,我们就站在大堤上等着。
  老董点了一支烟,我伸手也要过了一只,点着,吸了一口,被呛得咳嗽不止。我原本是从不抽烟的,但这次来,“战争”才刚刚开始,就遭遇到这么多的麻烦和阻力,让我心烦意乱。
  “没事的,该咋样还会咋样,是黑的永远白不了。”
  老董看出了我的心思,安慰了我一句。
  摄像师老董是组里的老人,在央视工作足足有十几年的时间了,大风大浪对他来说,见得太多了,用宠辱不惊这个词来形容他,一点也不为过。与这样一线经验丰富的人一起搭档,那时一种福气。刚才他那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对慌乱之中的我,还真的起了很大的作用。
  老董不怕,意味着这事就还有戏。
  我这样想着。
  我正想着,一辆黑色小轿车快速地从远处驶了过来。大堤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小车驶过,溅起了一阵阵的水花。
  很快,小车在距离我们面前不远处嘎吱一声停住了,宣传部长风风火火地赶到了。车门一打开,人还未下车,大嗓门就过来了。

作者: 白雪    时间: 2011-1-14 13:03
       “哎呀,2位记者同志,你说你们怎么也不早说一声呢?你看这样你们多幸苦呢?”
  孙部长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朝我们伸出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摇个不停:
  “走走走,我们找个地方坐,喝杯茶,这大堤上太幸苦了。”
  孙部长的热情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作为中央电视台的记者,到各地采访,免不了当地政府要尽一下地主之谊,所以到央视工作近半年的时间了,这种场面已经见怪不怪了。热情见过不少,可像今天,这个孙部长的热情却让我有点反感,我总感觉,他的热情是因为我们抓住了他们的把柄,特地做出来的。
  “孙部长,我看喝茶就算了吧,我们有工作呢,您看,麻烦您让他们支持一下我们的工作,他们这样让我们无法拍摄,请部长向他们解释一下。”
  我用手指着旁边的JC,那几个JC也在看着我们微笑,丝毫没有因为部长的到来而有所松动。
  “这样呀。”孙部长松开了紧握住我的手,“我来问问情况,别着急,你们来了哪能干扰你们工作呢,这可不对呀。”
  说着,孙部长向几个JC一招手,走到了一边,和几个人叽里咕噜了一阵,随后又掏出手机,嗯嗯啊啊了一通后,孙部长又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
  “记者同志,这事不好办呀,他们说这是在执行任务,保护你们的安全。”
  果不其然,孙部长一番了解后,打起了太极。这本在我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来的竟然是如此的直接,如此的赤裸裸。看惯了官场的相互包庇,这会轮到自己的头上,还真是有点难以接受。
  “可是我们没有什么危险呀,要保护干什么?再说,即使是保护安全,也不能挡在镜头前,干扰我们的工作呀。”
  不能接受也得忍着,毕竟,自己的工作还的完成,不能逞一时之勇,顾全大局才是正道。
  “你们是从中央来的,到了我们XX,你们就是贵客,那你们的安全,我们肯定是要负责的哟,再说这里灾区,各种情况都会发生,哈哈哈……”
  孙部长打着哈哈,一幅典型的官腔,而我却让他气得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
  “好了好了,记者同志,你们也挺幸苦的,从北京来到我们这么偏僻的地方,我们先去休息会吧,有什么事回头再说也不迟嘛。”
  孙部长说着,就伸手一把揽住我的肩膀,就往旁边的车上拉,一边拉一边哈哈地笑着。
  罢了罢了,这阵势,还怎么干活?撤吧,回酒店先想好对策再说。
  可就是不工作了,我们也不能上孙部长的小车。周围一圈的当地百姓,我们的到来,对他们来说,就意味着希望,我们要是这么一上部长的车,给他们传递的信号就是,我们被政府买通了,和政府穿一条裤子了。那么,我们就失去了他们的理解,接下来的工作就别想取得他们的任何支持了。
  这一点,我是清楚的,也不容马虎。
  我笑着推开了孙部长的手臂,挣脱了他的貌似热情地拥抱:
  “不好意思,孙部长,我们就不麻烦您了,我们自己有车,看——”
  说着,我手一指,人也快速跟了过去,老董见状,也快速地拎着机器钻进了车里。一坐进车,我就立即锁上了车门,并立即催促司机赶快开车。司机也不含糊,钥匙一拧,马达一阵轰鸣,车子嗡的一声就从孙部长的身边窜了出去。
  

作者: 白雪    时间: 2011-1-14 13:04
        那一瞬间,我的耳边就听到大堤上响起了噼里啪啦的掌声,以及围观群众的欢呼声。
  吁——
  我身子往车靠背上一倒,长出了一口气。看来,我的这个决定是做对了,最起码得到了群众的赞同,那掌声就是最好的表达。
  “你们真是好样的。”
  出租车司机向我们竖了一下大拇指,我和老董相视一笑,摇摇头没有说话。这能叫什么好样呢,最多就是大撤退罢了。
  “以前总以为中央电视台的记者很风光,看来你们也不容易呀。”
  出租车司机感概起来。
  呵呵,风光?!我苦笑不已。那只是表面的东西,外人看到的,都是我们光鲜的一面,作为央视记者,其中的艰辛不是一般人所能知道的。
  我们的车刚走了一段路,宣传部长的车就在后面跟了上来。很快,我的手机就响了,是宣传部长打来的。
  “记者同志,你们住在哪个酒店?”
  “瑞丰酒店。”
  想了想,我将酒店名称告诉了孙部长。都这个程度了,想隐瞒已经隐瞒不了了,还不如索性直说得了。可我刚一说出酒店的名称,孙部长就大喊起来:
  “哎呀,瑞丰的条件不行,这样吧,我们重新安排一个条件好的酒店,我安排人来帮你们帮行李,出差在外,本来就幸苦,住宿条件一定不能对付。”
  我笑了笑:“这样已经很好了,我们不想动了,谢谢孙部长的好意,你们请回吧,现在XX灾情严重,我也知道,你们要处理的事很多,不用管我们了。”
  “那怎么行,再忙你们来了,总的要吃顿饭吧,你们就别管了。”
  很快就到了瑞丰酒店,我们下车进房间,前脚刚进来,后脚部长就到了,手里还拿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站在房间里,孙部长环顾了一下四周皱了皱眉。
  “这条件真不行,记者同志我们换酒店吧,我都已经安排好了,直接搬过去就行。”
  孙部长说着,顺手就将手里的黑色塑料袋放在了桌子上后,弯腰就去提我的行李箱。
  我赶紧走过去,夺下箱子,放回原处,陪着笑脸:“真的不用了,谢谢孙部长,这里挺好的,而且我们也累了,想休息会。”
  再这样下去,这个下午说不定就要被这个部长给占了,见情况不对,我索性直接下了逐客令。
  “那好吧,你们先休息,晚上我再来请2位。”
  孙部长见状,只好转身要走。
  “孙部长你落东西了,请把这个带上。”我将桌子上的黑色塑料袋递到了孙部长的手里。
  孙部长尴尬的笑了笑:“就是2条烟。”
  “我们不抽烟,谢谢。”
  终于将孙部长他们打发走了。
  一进房间,关上门,我赶紧给制片人吴非打了个电话,把到XX后发生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全部向他做了汇报,制片人吴非听完后对我说:
  “你先别着急,这事我来想办法解决,你先别行动,暂时休息,听我的通知,最迟晚上给你消息。”
  我本以为,制片人听到我的汇报后,肯定会非常生气,但出乎我的意料,他却出乎异常的平静。
  其实,我哪里知道,像今天这样,采访时遇到各种阻力,制片人吴非早他做记者时,就已经是经常碰到了,早就习以为常了;再说我们的这个栏目,主要就是以监督类报道为主,记者在外面,什么样情况会碰不到呢?作为栏目制片人的他,几乎每天都会遇到这样的事,早就见怪不怪了。
  “那好,下午我就按兵不动,权当休息了。”
  “你小子真行,到这时候还笑的出来。不过,这个时候还能笑,说明你小子还行。”
  制片人吴非破天荒地夸了我,我记得,这是我到心栏目组后,制片人第一次这么正式的夸奖我,这让我多少有点不自然了。
  “为什么不笑?总不能让他们给吓趴了吧?”
  “那好,等我消息,注意安全。”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这个下午,我躺在房间里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是打给张宝财的,另一个打给了杨根生。

作者: 白雪    时间: 2011-1-14 13:05
       我给他们两个人打电话有两个目的,一是上午发生了那样的事,肯定把他们吓得够呛,后来我们自己走了,不知道那些JC有没有为难他们;二就是上午他们受到那么大得惊吓,不知道还敢不敢继续帮助自己,如果他们不肯继续帮忙了,那自己这次的XX之行将会困难重重。
  “张大爷,你还好吧?”
  我故意把话说得轻描淡写。
  “好什么好?那么多JC,还拿着枪,可把我吓坏了。”
  “没关系,他们不敢对你们怎样。后来我们走了,他们为难你们没有?”
  “那倒没有,就是告诉我们不要再对你们说什么,也不要帮助你们,要再乱说就要倒霉了。”
  “那你们还会帮助我们吗?”
  突然间,我觉得自己有点紧张。这种感觉,我来到XX后,第一次有。我心里很清楚,我的紧张来自于张宝财他们,他们的支持和帮忙,将直接决定着我这次调查任务能否顺利完成。
  “不敢再帮了,害怕呀,如果再帮你们,你们在的时候还好点,你们一走,恐怕他们就要对我们下黑手了,实在不敢帮了,再帮小命就没了。”
  张宝财的话让我的心一下就降到了谷底,担心的事还是终于发生了。
  “那你反映的问题不想解决了?”
  突然之间,我感觉自己有点力不从心了。在那个年龄段,我本不应该有那种感觉的。
  “我还有一大家子。”
  张宝财根本就没意识到我的感受,说着就挂断了电话。屋漏偏逢连阴雨,拿着嘟嘟响的话筒,我既沮丧可又无可奈何。
  是呀,一个农民,你想让他有多高的觉悟呢?再说,在生活困难和危及生存这两者面前,别说是张宝财那样的农民了,估计所有的人都会作出像张宝财一样的选择。
  整整一个下午,我就在这种担心与烦恼中度过了。
  第一次单独行动,原本信心满满,准备打个漂亮的仗,好在领导那里讨点夸奖,可没想到这刚开始,就遇到了这么多麻烦。
  傍晚5点不到,孙部长就又来了,不仅他来了,还跟有2个人,一个外宣办主任,另一个则是分管宣传的副市长。
  一阵寒暄之后,几个人非要拉着我们一起去吃晚饭。
  记得刚到台里时,采访经验交流会上,制片人就常说,外出采访,权钱交易绝对不能搞,但也不是死板一块,不能有任何变通,特殊情况应特殊对待,一切以不阻碍采访为前提,采访结束后,钱财礼品都必须一律返还。领导当时就特别提到了吃饭问题,有人认为政府请吃饭,绝对不能去吃,说什么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但制片人说,也不尽然,适当的吃饭也是一种工作方法,最起码能给对方一个信号,以为我们是可以说服的,就会放松警惕,否则,双方就此闹僵,接下来的工作就不好进行了。
  想想我们后面的工作还要进行,这个时候绝不能和他们闹僵了关系,于是我和老董听从他们的安排,随他们一起赴宴了。
  晚餐的地点很豪华,晚宴的档次也很好,可以用奢侈两个字来形容,鲍鱼,鱼翅,燕窝等高档食品全都有。说实话,看着一桌子的高档菜肴,听着地方长官等人的滔滔话语,再想想那住在大堤上缺衣少食的灾民,我真的是吃不下。
  可是,我得忍着,为了大局,我得忍着。我强装着笑脸,说着恶心的话,和他们打着哈哈,对着一桌子的佳肴,我却食之无味,难以下咽。我难以想象,灾民在大堤上嗷嗷待哺,作为父母官,却在这里吃着山珍海味,不知道这些当官的是什么感受。
  “我说记者同志,你们来之前怎么也不给我们打个招呼呀,我们也好安排接待呀,而且你看,闹出不愉快了不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说了一箩筐的废话套话后,副XX总算转到正题了,我早就等着这一刻了。
  我笑了笑:“有道是不知者不怪,不打不相识嘛,有不愉快没关系,只要不是故意为之就好,我们的工作还没完成,市长大人能把我们的‘贴身保镖’给撤了吗?”
  “哈哈哈……”副XX和孙部长等人一起打着哈哈。
  这顿吃了2个小时的晚餐,犹如过了2个世纪那么漫长。
  还好,晚饭终于结束了。
  当然,我的要求除了哈哈,没有任何结果。
  推掉孙部长放松一下的要求,回到酒店,我和老董一商量,决定去找趟张宝财他们,毕竟我们这次的调查除了他们,没人再比他们更清楚了,缺少他们的支持,我们很难有所作为。
  确定孙部长他们确实走远了,我和老董悄悄的下了楼,打车直奔大堤。

作者: 白雪    时间: 2011-1-14 13:05
还好,张宝财在帐篷里没有外出。
  见我们来了,还没等我们开口,张宝财先发话了:
  “记者同志,真是对不起,我也得考虑我全家的安全呀,请你们原谅吧。”
  张宝财一脸的歉意,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羞愧。我拉过一把凳子,坐到张宝财的身边:
  “大爷,你真的不帮我们了?”
  “不是不帮,是不敢帮呀。”张宝财叹了口气,“你看,我这一大家子呢,我不要命,总的为他们着想吧。”
  是呀,我何尝不明白张宝财所说的话,任何人,在家庭面前都是脆弱的。可是,难道这次采访真的就这样放弃吗?这里的黑幕就任由他肆意不管吗?退一万不说,台里的领导那里怎么交差?
  “大爷,我理解你的难处,但是,你真的让那些人胡作非为,不管吗?你能当个睁眼瞎吗?”
  其实,我说这话,也是言不由衷,这样地逼张大爷,我也实在于心不忍,可是,台里的任务,对现状的愤慨,都让我不得不说,不得不再次劝说张宝财回心转意。
  张宝财不说话了,窝在椅子里吧嗒着烟袋,一口口的,吧嗒的很大声,烟雾从他的嘴里,鼻子里,不停地喷出来。
  我和老董坐在旁边,也不说话,看着张宝财一袋一袋地吧嗒着。我知道,此时的张宝财心里肯定是翻江倒海。张宝财是个执拗的老人,倔强,不服输,更见不得不平的事,救灾物资和资金这事一出来,老人就气愤不已,带头要将此事捅出来。
  漆黑的夜里,帐篷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张宝财吧嗒了足足有3袋烟之后,才将旱烟袋使劲在鞋底上一磕,弯腰站了起来,看着我们好一会之后,下了决心,大声说到道:
  “好,我和他们拼到底了!”
  我和老董相视一笑,一颗悬着的心顿时落地了。多好的老人呀,多识大局,顾大体的老人呀,那一刻,不用任何语言,不用任何客套,我走过去,使劲地握了握张大爷的手,说了声“保重”后,马上和老董一起转身出了帐篷。
  抹黑回到酒店,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可制片人吴非那边都还没有消息过来,一丝不祥的预兆在向我袭来。
  就在我焦急不堪时,房间里的电话响了。
  终于来电话了,肯定是制片人吴非!
  我心里一阵狂喜,迅速朝电话扑了过去,速度之快,连我自己都吃惊。
  “领导!”
  我朝话筒大声喊道。
  “先生,需要按摩吗?”
  话筒里传来了一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
  靠,原来是酒店小姐!
  “不要!”
  我气愤地啪的一声就将电话挂上了。靠,我这边急得火烧眉毛,她倒好,这大半夜的竟然还来这种骚扰。
  我本以为挂上电话就没事了,可刚放下没多久,电话铃又响了,一接听,还是刚才那个娇滴滴的女声:
  “先生,试试吧,我们有各种按摩,还有特殊服务,包你满意……”
  我刚想再次发火,想了想,压住了火气,做小姐也不容易,要不是不到万不得已,谁会愿意做这种事呢?我压低了火气说道:
  “谢谢你,我们不需要,不要再打了。”
  “试一试嘛,漫漫长夜多寂寞呀,我们收费很低的,如果不满意不收钱……”
  女子似乎并不领情,反而把我的好言相劝当成了妥协,估计,她从我的语调中判断,我已经在开始动摇了。
  “别打了,我们是电视台的记者,再打的话我们要给你们曝光了。”
  见好说不起作用,我就故意吓唬她,可没想到,那女子不仅根本不怕,还和我玩起了游戏。
  “记者也是人呀,是人就有七情六欲,要不先生,我们叫两个小姐过去让你挑怎样?……”
  女子正说着,我直接将电话挂了,又顺手将电话线扯了下来,心想,和你好声好气不行,非的逼我来这手,我看你再来骚扰!
  躺在床上,吴非还是没有来电话,大概今晚是不会有消息了,算了,睡吧,明天再说。
  累了一天,一躺下眼睛就打架。可刚刚进入睡意,房间的门铃响了。
  今晚这是怎么了?怎么闹腾个没完呢?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我和老董同时从床上探起了身子,相互对视一眼,两人都一惊。
  我爬起床,轻轻地走到房门边,透过猫眼向外一看,房门外站着一个打扮妖艳,衣着暴露的女子,正伸手使劲地按着门铃,涂满口红的大嘴巴正对着猫眼,把我吓了一跳。

作者: 白雪    时间: 2011-1-14 13:06
这一看,我心里顿时明白了。一回头,朝老董一使眼色,老董反应迅速,马上操起摄像机,轻声来到门背后,并打开了机器。
我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心跳稍微平静一下,然后隔着房门小心的朝外面问道:“你找谁?有什么事?”
  “你是北京来的记者吧?我有情况向你们反映。”外面的女子小声地说道,还显得很是神秘。
  “太晚了,有情况明天再说吧。”
  “我有很紧急的事情,你们是大记者,想请你们帮忙,你把门打开,我进去和你详细说说。”
  “很晚了,不方便,明天再说吧。”
  “有什么不方便的,没关系,你把门打开吧,我还有些材料要当面交给你。”
  见我们死活不开门,外面的女人显然有点着急了。
  “我们已经睡了,有事明天吧,明天你再来,我们明天还在这儿。好了,就这样吧。”
  说着,我故意和老董将脚步声弄的很大,假装回床边睡觉的样子。
  这一下,女人真的急了,连忙伸手在门上拍了起来,开始还轻轻的,到后来,见我们不理睬,竟然加重了,把门拍得咚咚响。寂静的夜里,敲门声传出去老远。
  “你这人怎么这样呀,都说了已经睡了,还敲门干嘛?”
  我隔着房门假装气愤地朝外面喊道:
  “快走吧,再敲我就报警了。”
  终于,女子最后重重地在门上敲了一拳,外加一句狠狠的“操!”之后,悻悻地离开了,敲门声再也没有了。
  听着女人的脚步声越传越远,最后确定没声了,我马上又爬了起来,小心地走到门背后静静地听了一会,确定女人确实是走了后,我慢慢的,小心翼翼的,把房门打开了一条缝,将脑袋伸了出去,朝走廊里扭头左右一看,这一看不要紧,我顿时又吓了一跳。
  原来,酒店走廊不远的转角处,两个XX正与刚才敲门的女子在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
  “他不开门……”女人的声音。
  “敲门呀!”XX的声音。
  “我敲了,他们不理我……”女人的声音。
  “你怎么这么笨……”XX的声音。
  我看到的这一幕让我心惊肉跳,听到这断断续续的对话,又让我血脉喷张。
  莫子缩回脑袋,轻声关上房门,由于气愤,脸色变得有点发白。
  “怎么了?”发老董见情况不对,从床上探起了身。
  “刚才那女人正在走廊里和XX在说话。”我指着门外说道。
  老董也惊出了一身冷汗,两人半天都没说话。
  我们都知道,那女子根本就不是来向我们反映情况的,而且之前打电话假装成小姐的,肯定也是同一个人。刚才我们要是开门让她进来,接下来的情况,扳着脚丫子都能想出来。
  肯定是女子前脚进来,等候在走廊外的XX后脚就会冲进来,然后,我和摄像师老董就会被马上押到局子里,并迅速以嫖娼之名拘捕,且此消息马上就会传至全国每一个角落,甚至报纸上也会出现“央视记者外出采访嫖娼被抓”的消息,于是,这次的调查采访不仅会堂而皇之的泡汤,弄不好,我和老董还会因此进局子。
  “我靠!真他妈的黑!”我从心底使劲地骂了一声。
  从昨晚接到制片人的电话让出差开始到现在,才过去短短一天的时间,可对于我来说,却仿佛跨过了一个世纪,酸甜苦辣光明阴暗,这一天中全都尝遍了。我,一个掌握监督权的媒体记者,尚且要遭受此等待遇,更何况当地的百姓了。
  躺在床上,我不由地感叹起来,再也没有了睡意。
  可是,明天,明天又该怎么办呢?
  正在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时,放在枕头边的手机响了,一看,这回真是制片人吴非打来的。
  我一阵激动,赶紧抓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作者: 白雪    时间: 2011-1-14 13:06
“急坏了吧?”还没等我开口,制片人吴非就说话了。
  我的领导,你这不是废话吗?能不急吗?来到XX整整一天的时间了,没有任何的进展,别人还处处设陷阱,我能不急吗?
  “我们已经和XX省XX厅进行了沟通,把情况对他们进行了反映,让他们绝对地保证你们的安全,现在好了,从明天开始,不会再有人阻挠你们的采访拍摄。”
  太好了!等了一天,一直心吊胆,我要的就是这句话。吴非的这句话就如同一颗定心丸,让我一直提在半空中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可是,还没等我高兴过来,吴非接着又发话了,而且转变了腔调:
  “不过我的提醒你,你千万不要以为这样就万事大吉了,我告诉你,绝不会这么简单!监督类的调查报道是曝光,是揭黑幕,有人可能还会因此而丢掉乌纱帽,你说,他们会高兴,会甘心等着你来宰杀吗?虽然现在他们答应不阻挠你的调查,但那只是表面上的,你要做好打硬仗的思想准备,防止他们背地里使招。”
  从今天一天遇到的一些事来看,虽然我也知道,这次的调查注定不会一帆风顺,但是当听了制片人吴非的一番话后,我还是吃惊不小。身经百战的吴非都能说出这样的话,那意味着这次的难度又多大呀。
  到XX的第二个晚上,我再次没有睡好。
  第二天天一亮,我就弄醒了老董。老董实战经验足,现在情况这样,下一步该怎样进行,我想听听他的意见。
  “我已经想过了,有一个办法,不知道行不行,正打算和你商量呢。”老董坐在床上,揉着眼睛。
  我心里一震。“什么办法?你快说说!”
  老董的话,仿佛让困在水中央的我,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那种绝处逢生的快感,难以言表。
  “打道回府,回北京。”
  “什么?回北京?!”
  我顿时睁大了眼睛。原以为你老董年龄大,经历多,经验足,能帮我想出好的对策,可没想到却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回北京?没错,回去肯定容易,可是回去之后呢?制片人在盯着我,台领导也在等着结果,我倒好,两手空空地回去了,你说,我怎么向领导交代?我能对他们说,他们阻挠我们,困难大,没法调查吗?没有困难,都那么容易,那是去工作吗?那是去度假,去旅游!
  老董呀老董,你怎么这样呢?难道你想打退堂鼓吗?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呀。
  老董看着我失望的眼神,笑了:“是假装回去,是个计策而已。”
  计策?什么计策?
  “我们就假装打道回府,买张火车票上火车回去,目的就是迷惑他们。他们见我们走了,肯定会放松警惕,可我们呢,趁他们松懈的时候,再杀个回马枪,肯定会有收获。”
  我还是有点没明白。
  “我是这样想的,虽然领导已经帮我们将道路清扫了一下,但只要我们一出去,肯定暗地里还会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我们。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所以我想呢,等会我们还照样出去采访拍摄,一探虚实,如果真的有人在背后监视我们,那就意味着我们这样干,肯定拿不到真实的东西。那个时候呢,我们就收拾东西,打道回府,回北京……”
  原来是这样,这倒真是个好办法。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就这样坐以待毙。而使用这个办法呢,倒不失为好的对策。
  说干就干。简单地吃了点早餐,我和老董收拾好机器,打车再次来到了渭河大堤。
  刚我们刚在大堤上一出现,防爆XX倒是没有了,孙部长带着2个办公室主任又形影不离地跟上了。看来真如我们所料,他们是打定主意,不让我们做好这次报道了。
  我和老董一对眼色,支上机器,拍了些受灾的画面,大约快中午时,我们收拾好机器设备,转身对一直陪同的孙部长说:
  “孙部长,我们回去吧。”
  孙部长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听我一说,很是高兴:“好好,回去吃饭。”
  “孙部长,我昨晚电话和我们领导商量了一下,你们也将情况简单和我们说了一下,看来情况与我们之前了解的有些出入,所以我们打算今天就回北京了……”
  孙部长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一下愣住了:“回北京?”
  我笑了:“难道孙部长不愿意我们回去?哈哈,那我们就多留几天。”
  “不是不是……”
  我们一瞬间的转变,搞得孙部长一时不知所措,原本能说会道,这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最后,孙部长大手一挥,高希高地说道:
  “两个老弟既然这么痛快!啥都别说了,走,吃饭去!”
  又是一顿山珍海味,又是一桌子的虚情假意。
  吃过午饭,买好火车票,我和老董会房间收拾行李,准备回北京。

作者: 白雪    时间: 2011-1-14 13:07
来的时候,我们是乘坐飞机过来的,为什么回去我们要坐火车呢?这其实是我们计策的一部分,我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迷惑对手,让他们以为我们回北京了。但其实,我们是要半路返回的,如果是乘坐飞机,那一下就飞回北京了,只有乘坐火车,我们才能在半路上下车,转乘回来。
  当然,这些,孙部长他们都是不知道的,也不可能让他们知道。
  在火车站与孙部长话别,我们上了回北京的火车。听着哐当哐当的车轮撞击着铁轨声,我和老董不由的笑了。这笑一为我们计策的顺利实施而高兴,也为当下媒体记者的采访报道环境而苦笑。
  躺在铺位上,我在想,这会儿,副XX孙部长他们又在干什么呢?对,庆祝,肯定是在庆祝,庆祝他们成功地将中央电视台的记者“赶”走了,成功地捂住了他们一手所作的一切,保住了他们的成果。
  汽笛一声长鸣,火车在XX回北京的第二站停住了。
  在离XX第三站的地方下车,这是我们经过认真考虑后选定的。一是这个地方已经出了XX的地界,孙部长他们就是想管,也不好管,而且不再他们的地面上,他们人手也难以触伸到这里,安全;二就是这里离XX相对比较近,返回去比较方便;更重要的是,张宝财有个亲戚的家就离这里的火车站很近,方便接送我们。
  我和老董赶紧拎起行李设备下了火车,站台上,张宝财的亲戚早就在等着我们了。
  这是我们早实施这个计策之前,和张宝财杨根生他们商量好的。我们在这里下火车后,张宝财让他的亲戚负责在这里接我们,然后用车连夜悄悄的送我们回XX。
  一切都很顺利地进行着。
  小时候,经常看枪战电影,对电影里的地下党员的机智勇敢佩服不已。那一刻,说实话,我感觉自己也如同电影里的地下党员一样神勇。
  一路无话,等我们悄悄赶回XX时,已经是夜里1点多了。
  为防止有人盯梢,张宝财杨根生他们没来,而是派了其他的人来接我们。按照之前的约定,这次我们没有住在酒店里,而是由张宝财他们安排,住进了一个老乡家里。
  等到安顿下来,已经是夜里2点多了。但是我却很兴奋,就在这天晚上,我将张宝财和杨根生等知情人叫到了一起,进行了采访,将一些细节全部进行了核实。
  有了这一晚的采访,我的心里彻底的踏实了下来。基础打好了,剩下的工作就好做多了。
  那天晚上虽然睡得很晚,但却是我到XX后,睡得踏实最香的一夜。
  老董后来对我说,那天晚上,我不仅睡的踏实,呼噜还打得山响,而且睡梦中还不停的傻笑,搞得他一夜都没睡好。
  哈哈,遇到那样的事,你说,谁能不高兴呢?
  有了昨晚的采访,第二天一吃完早饭,我和老董就直奔第一个目标:乡政府。
  我和老董都明白,侵吞救灾物资和救灾资金,这么大的事,绝非乡一级政府所能做到的,肯定上面还有更重要的人物在背后撑腰。但是,要想挖出这个重要的人物,必须采取从下往上的方法,层层突破才行。
  到达乡政府时,是上午9点钟。
  我和老董直接找到了乡长办公室,万幸的是,乡长正好在。
  “乡长你好,我们是中央电视台的记者,我想来向您了解一下灾情。”
  有了之前的教训,这次我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不给对方丝毫的余地。老董也不含糊,扛起摄像机,进门就拍,镜头始终对准着正在办公室翻看报纸的乡长。
  很显然,乡长对我们这一大早的造访很是意外,吃惊的眼神露出恐慌的神色。
  “你们……你们不是回去……你们真是中央电视台……”
  由于吃惊,乡长一下子坐在椅子上不知所措。看到这个情景,我又好气又好笑。终于,我终于痛快了。
  不可否认,那个年龄段的我,由于年轻幼稚,有着超常的睚眦必报的心里,但在当时,我确实有着无比的快感。当然,在工作中,有着那样的心里是绝对不对的。当然,这也是在后来我才意识到的。

作者: 白雪    时间: 2011-1-14 13:07
“这是我们的证件,请乡长过目。”我笑着将证件递了过去。
  “不用不用……”乡长伸手摸了摸额头,也许因为紧张,出汗了吧。
  “乡长,我们接到举报,说在这次的洪灾中,乡政府克扣了救灾物资和资金,是这样吗?”我将话筒伸到乡长嘴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乡长。
  在组里,大家最佩服我的就是这双眼睛,采访时,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单这一点,就可让被采访者心虚,如果本来他就做了心虚的事,用不了几个回合,肯定会乖乖缴械投降。
  “这个,没有吧,群众的救灾物资和资金,怎么能随便动呢?肯定是有人搞错了,也可能是我们的工作方式有问题,让老百姓误解了。”
  毕竟是一乡之长,见过的世面多。很快,乡长就镇静了下来。
  “乡里的这些物资和资金是您亲手弄的吗?”
  “没错,就是我来负责的。”
  “那您能确定在这方面确实没有问题吗?”我重复了一句,其实,我这样问,是故意设陷阱的,就等着乡长往里跳了,因为我的手里有杨根生提供的统计报表这个证据。
  “当然,我敢保证!”
  我心里一阵狂喜,果然,乡长中计了。
  “那请乡长帮我看看这个东西,是真是假。”
  我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统计表,递给了乡长。老董见状,赶紧将镜头又推近了一些。
  乡长大概50多岁,一手接过我递过来的东西,一手戴上了老花镜。眼睛刚一扫到统计表,面部的肌肉就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
  我坐在乡长的正对面,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乡长面部的这一细微变化,没能逃脱我的眼睛。那一刹那,我心里一阵激动,我知道,问题解决了,OK了。
  乡长拿着统计表,半天也没说话,就那么拿着一直看着。我知道,他不是不想说话,他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请问乡长,这个东西是你们的吗?”
  “……”
  “这上面的公章是真的吧?”
  “……”
  “我相信,这样做绝不会是你一个人的主意,请问,都有谁参与了这件事。”
  “……”
  “乡长,你是明白人,我们既接到了举报,现在又来了,手里肯定掌握了很多证据,否则我们是不会这么随意来的,所以我们都坦诚相对吧,好不?”
  沉默了一会后,乡长长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大声感概道:“罢了!”
  随后,乡长对我一五一十地将情况全部进行了说明。
  原来,乡里所作的这一切,全部是在XX市有关领导的指使下完成的。当时登记所造的那些花名册,都是伪造的,就是为了上面来检查时,好有个应对。
  采访进行了一个多小时,那是一个彻底的,痛快到骨髓的采访。直到今天,一想起那次的采访,我还沉浸其中。
  

作者: 白雪    时间: 2011-1-14 13:08
见目的达到,我们马上收拾机器告辞。
  马不停蹄,我们赶赴第二个目标:XXXXX。
  在去XXXXX的路上,我们就接到了孙部长的电话。拿着手机,我笑了,早知道乡长会向上汇报的。该来的总该来的,我按下了接听键:
  “记者同志,你现在哪里?不是说好了,来XX的话提前通知一下,我好安排吗?”
  “孙部长,我马上就到XXX,你稍等我一会。”
  呵呵,我心里一笑。我们为什么大半夜的费那个周折,还不就是为了躲开你们这些人?提前告诉你,那不全泡汤了?我还折腾干什么?
  赶到XXXXX时,已经是快吃中午饭的时间了,孙部长和好几个人早已经等候在XXX大门口了,一见我们的出租车停下来,马上迎了上来。
  “记者同志,你们真是厉害,佩服佩服!”孙部长一见面就拉住了我的手,“走走,我们吃饭去。”
  “对不起孙部长,我还有个采访,等完事了我们再吃好吗?”
  “你要采访谁呢?”
  “分管这次救灾的XX。”
  “他早知道你要采访他,已经在酒店里等着了。走吧,我带你们一起过去。”
  孙部长说着,将我和老董推进了他的小车。也好,只要能见到XX就行。
  车子很快就在一个酒店门口停了下来,走进去,昨天见到的XXX和一屋子的人正在里面等着,一桌丰盛的酒菜也早已摆好,就等着我和老董到来了。
  见到我们进来,XXX赶紧站起来,带头迎了过来:“来来来,记者同志幸苦了,赶紧吃饭。”说着就要将我和老董王桌子上拉,那边早有人拿起酒瓶就要打开。
  我心里明白,假装离开,又半路杀回来,然后又突击采访,事情都闹成这样了,现在还能见到XX绝非容易的事。今天之所以XXX能主动在这等着见我们,绝不是要踏实地接受采访,好就好在昨天的那顿晚饭。昨天晚上吃饭,因为我们听从他们安排过去了,这给了他们一个信号,一个我们是可以收买的假象。
  可是现在,要是先吃饭,这饭还没吃完,他市长就借故开溜了,那要再想找他,可真不是容易的事了。
  不行,必须先完成任务。
  “对不起,XX,我正好想找你聊聊,就十几分钟的时间,聊完后我们再吃饭,怎样?”
  我笑着推开了XXX的手,并顺便将他引到了旁边的沙发上。机敏的老董自从一进酒店大门,就将机器扛到了肩膀上,开机,镜头对准了屋子里的人。
  因为有摄像机,XXX也不好多推辞,其他人也不敢太过造次。于是,XXX在我的引导,准确地说,是在摄像机的威慑下,不情愿地走到沙发边坐下了。
  “对不起各位,请大家稍稍让开一下,我对XX有个简短的采访。”
  老董和我配合的天衣无缝,我刚一说,他的镜头就移到了旁边的人身上,大家一见镜头过来了,顿时就作鸟兽散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遇到这种事情,就是领导又怎样?保住自己要紧。
  包间里顿时就剩下了我和老董以及XXX3个人。
  有时候,摄像机就是那么好使。

作者: 白雪    时间: 2011-1-14 13:08
“XX,请你帮我看看这份东西。”
  我知道,这个时候,与此事有关的人可能早就知道了我们掌握的材料,所以也就没有必要隐瞒了。所以我索性开门见山,拿出了证据。
  XX接过材料,看了一眼,说道:“我没见过这东西。”毕竟是XX,回答的心平气和。
  “这是克扣侵占救灾物资和资金的统计表,我从乡政府那里拿到的。”
  “那记者同志应该去乡政府。”
  “我已经问了,乡里告诉我,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受了XX的指使,所以我们想来求证一下。”
  “我不知道此事,我不清楚。”
  到这个时候,XXX开始耍赖了,对我的问题装作一问三不知,其实我知道,这时的XXX,内心是极其慌乱的,他对我的问题越推得干净,表明他越有嫌疑。
  一场二十多分钟的采访,让一切都已经明白了。
  一个从XXX开始,到地方乡政府,一个侵吞灾民救灾物资和资金的链条已经显露出来了。在这个链条的最上端,就是XX市的这位XXX,具体的实施者,就是地方乡政府。正是这样的一个利益链条,让数万灾民在大堤上受热挨饿,苦不堪言。
  走出酒店的大门,我和老董相视一笑。
  这块硬骨头终于啃下来了!
  路上,给吴非发了条2个字的短信:拿下!
  吴非回信:速回,抢播出!
  电话告之张宝财杨根生他们,都是一派欢呼。
  回到大堤上,将东西收拾好,准备即刻回京。虽然天气已晚,而且这两天来一直连轴转,根本就没休息好,但还是不能耽搁。吴非刚才的短信虽然只有短短的5个字,但暗含的意思就是,采访结束只是第一步,工作也只是完成了一半,下一步要抓紧时间将片子做出来,一刻没有播出,都不能说胜利,只有播出了才算最后胜利。
  天已经黑了,电话给台里,订好机票,连夜往机场赶。
  张宝财杨根生带着一帮群众在大堤上送我们,朴实的农民,不会说好听的话,感激都在心里,大家只是一个劲地鼓掌,用掌声送我们离开。
  回到北京,又熬了一天,终于将片子做了出来,第二天,成功播出。后来听说,事关这次事件的几个主要领导都受到了相应处分,大堤上的灾民也过上了正常的生活,后来他们还给我们送来了大大的锦旗,这已经是后话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张宝财,杨根生他们生活得怎样,肯定老了很多,已经变成了白发老头了吧?算起来,他当年拖着鼻涕的小孙子也该上中学了吧?还有他一直惦记的村里的危房小学,也一定重新翻修了吧?

作者: 白雪    时间: 2011-1-14 13:09
要命的拆迁
  
  【2-1】
  
  
  拆迁,在中国,似乎永远都是一个烫手的话题。
  从四川唐福珍拆迁自焚到江西宜黄拆迁自焚,从呼和浩特拆迁通知附带子弹到广西北海白虎头村强拆,一件件带血的拆迁,都成为那个时期轰动一时的事件。
  有人说,拆迁,是和着泪和血一起进行的。
  每一桩强拆,背后都有一个或多个破碎的家庭;每一座房子倒下的土地上,都耸立起了华丽的大厦。
  其实,说起拆迁,湖南嘉禾已经成为一个难以复制的标本,其“你影响我一阵子,我影响你一辈子”的“名言”,以及“株连九族”式的拆迁模式,不仅成为那个时期全国人民的“笑料”,就是在当下的今天,也还照样堂而皇之的存在着。
  但我今天要说的,却是一件发生在XXXX的强拆事件。
  这是一起发生在嘉禾强拆发生的时间相差无几的又一起拆迁血案,不同的是,一个在南,一个在北,虽相距几千公里,但其实质却有着惊人的相似:威胁,武力,强制。
  线索来自于一封EMS特快专递。
  当时,栏目组有个主持人名叫王川,老家是XX的。可能是因为老乡的缘故,虽然寄信人和主持人没有见过面,这封快件的收件人写的却是这个王川的名字。
  时间定格在2004年5月,几乎与湖南嘉禾拆迁事件同步,这件发生在XXX的野蛮拆迁事件,随着这封特快专递进入了我们的视线。
  那天是星期一,栏目组每周两次雷打不动的选题会。
  与往常一样,一大早,栏目编导和记者就来到了会议室,等着汇报各自手里的选题。
  按照惯例,9点,是选题会开始的时间。可是今天,9点已经过了,还是没有见到栏目制片人的影子。
  9点开选题会,这是制片人亲自定下的规矩,这么多年来,从没有变过,制片人本人更没有迟到过,即使是生病,也是从不缺席。
  可是今天,时间已经过了,大家却没有见到他,这在栏目选题会的历史上,还是不多见的。
  这让大家多少有点不适应。
  缺少了制片人的会议室,虽然人都在,但是大家却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9点30分,就在大家满腹疑惑时,制片人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会议室门口,看上去,仍然与往常一样,目不斜视,脚步匆匆。
  大家都松了口气,都在心里认为,选题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赶紧低下头将各自手里的选题再次重新准备一下。
  可是,今天的气氛好像有点不一样,制片人走进会议室,改变了常规,既没有坐下来,也没有让记者挨个汇报手里的选题,而是站在会议室前方,将自己手里的一个蓝色纸袋举了起来,仿佛大家看不见似的,举得高高的,不停地晃动着,一边晃,还一边用眼睛在会议室来回地看,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一屋子的人就像检阅场上的士兵,原本早已都做好了准备,就等着制片人的检阅,可没想到,检阅的领导来了,不仅没检阅,好像还显得有点三心二意。
  这让大家更加的好奇。
  制片人这反常的举动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大家的眼光顿时都集中到了制片人手里的蓝色纸袋上:
  那是一封EMS特快专递信件,看上去,与其他的EMS快件没什么两样,大小,颜色都一样。这是一封什么快件?它有什么特别?头儿为什么要晃动这样一封快件?
  大家可能不知道,对中央电视台,对XXXX栏目来说,每天接到的反映各种问题的信件,少说也能装满半麻袋。平信,快件,挂号,厚的薄的,大的小的,各种各样的投诉信,从全国的各个角落不停地飞过来。
  对这些信件,所有的记者和编导,早已司空见惯,但为什么今天,制片人单单举着这样一封快件呢?
  所有的人都在心里发出各自的疑惑。
  正当一屋子人各怀心思时,站在会议室前方的制片人,在环顾了整个会议室之后,向前一伸手,喊了一声。
  “你——”
  声音虽然不大,但一屋子里的人还是被制片人的这个“你”字所惊醒,纷纷扭过头,顺着制片人的手指方向看了过去。
  那段时间,我一直没有遇到好选题,已经有一周多的时间没有干活,心里有点急。那天,我准备了3个选题,本指望在今天的选题会上好好地发言,争取能选中一个。
  制片人说“你”字的那会儿,我正忙着低头整理,根本就没听见头儿的话。
  “喂,别忙了。”
  我正忙时,坐在旁边的同事用手捅了捅我。
  “干嘛?”
  我抬起头,只见同事将下巴朝前面扬了扬:“头儿叫你呢?”
  我一惊,扭头朝会议室的前面一看,只见制片人正看着我,见我抬起头,连忙伸手朝我一招:“快,跟我走!”
  “我?”
  我站了起来,那一瞬间,我脑子没有反应过来,傻站在了那里,有点不知所措。
  “对,就是你,跟我过来。”
  制片人再次重复了一遍,这次我终于明白过来了,制片人是在叫我过去。
  我应了一声,赶紧弯腰收拾好凳子上的文件,起身跟着制片人就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制片人又突然停住了脚步,紧跟在后面的我差一点就撞倒了他,可他丝毫不理会,转过身,冲着会议室里的同事说道:
  “今天的选题会改由主编来负责,我有点事要处理。”
  说完,制片人转身出了会议室。
  见状,我也赶紧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一进制片人的办公室,只见栏目主持人王川和一个同事陈峰都坐在里面。我满眼狐疑地看着他们俩,可两人却笑着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坐吧。”制片人一边往办公室里走,一边头都不回地对我说到。
  我满心疑惑地在同事陈峰的身边坐了下来。
  “是这样的,今天叫你们来,是有一件急事要处理。”说着制片人将手里的EMS快件再次举了举,“就是这个,一封加急特快专递,王川今早刚刚收到的。情况他们两人都已经知道了,我一边说你一边看。”
  说着,制片人将快件向我扔了过来,我一伸手,接了过来,抽出了里面的信。
  “这是一件正在进行的野蛮拆迁,当事人现在被困在6楼的屋子里,不能出,不能进,今天找你们,就是商量一下,看怎么来突破。”

作者: 白雪    时间: 2011-1-14 13:10
【2-2】
  
  
  制片人说话的时候,我已经大体看完了信件的内容,制片人刚一说完,我就抬头接话道:
  “我觉得应该派2路记者,一明一暗,相互配合,否则这路记者在现场刚一采访,那边政府部门就已经知道了,后来的调查就很困难。”
  其实,那一刻,我脑子里闪现的是上次拍摄XXXX的镜头,那次我和小宋的明暗配合,才得以把任务完成的那么完美。
  而这一次,这个事件,相比较起阆中越狱,虽然事件内容不同,但情况比较相似。
  “嗯,这个主意不错。”
  制片人坐在办公桌后面,点了点头。
  “但问题是,现场肯定被人封锁了,如何才能进到最里面,与被困的拆迁户接上头,这才是最关键的。”
  同事陈峰提出了一个最大的疑问,也是这次报道的最大难点。
  我和主持人王川一时都没相处好的办法,都沉默了。
  制片人见状,手一挥:“好了,这些细节不谈了,我们现在后方,对前方的事也不是很了解,这样空谈没有任何意义,还浪费时间。我的意见是,你们马上动身,至于具体如此操作,只能你们到现场随机应变了。”
  也只能这样了。
  我和陈峰站了起来,准备起身往外走,主持人王川在后面说了一句:
  “我是辽宁人,对那面比较熟,有什么难处,你可以直接找我。”
  “对,也可以找我,我和王川随时支援你们。”制片人补充了一句。
  我和陈峰笑了笑,说道:“但愿用不上。”
  制片人挥挥手,我和陈峰一起出了制片人办公室。
  在我的眼里,好像没有事能难住制片人,但是今天,他好像也有点没有办法了,坐在办公桌后面,皱着眉,一只手摸着不停地抓着头发。
  “今天这安排与我前段时间做的阆中越狱那个报道还真一样,都是2路人马,一明一暗,相互配合。”
  在回办公室的路上,我和陈峰闲聊起来。
  陈峰问:“那次你是明还是暗?”
  “我暗,小宋是明。”
  “那你有经验,这次还是你暗得了。”
  “没问题。”
  做调查报道这么些年以来,暗访,偷拍这样的事没少干过,好像我这个人骨子里就有一种冒险的劲头,人虽长得不壮实,但遇事却敢往前冲,说好听点,叫勇敢,说难听点,那就是叫傻冒吧。
  “不过我声明一下,让你暗不是我贪生怕死呀,因为你有经验,我主要是从完成任务的大局出发考虑的。”
  我正急着王办公室走时,陈峰又来了这么一句。
  “靠,你丫的还跟我来这套,我是那种人吗?”
  两人哈哈大笑,进屋收拾东西,叫上摄像,直奔机场。
  到了XX,我和陈峰兵分两路,他正大光明地去找相关部门,我则暗中想法接近被困拆迁户。
  与陈峰分开后,我和摄像在拆迁地附近找了个小旅馆住了下来。
  我知道,这个时候,政府相关部门肯定会对媒体严加看管,只有这样的不起眼的小旅馆,才会安全,不会遭到检查。
  按照我的经验,一旦发生大的事件,政府第一个严防的就是媒体记者。现在的政府部门都学精了,知道媒体记者只要过来,住宿总是不会缺少的。所以,他们会在第一时间通知辖区内的各大宾馆酒店,并派人严加看管,一旦有陌生人入住,马上会进行调查,做到对记者情况的第一时间掌控。
  记得网络上就曾经流传过,一旦遇到突发事件,地方政府如何应对记者的帖子,其中一条,就是对辖区内大小宾馆的严控,有效排查媒体记者。据说这一招的有效性达到80%多。你想呀,记者每天为住的地方发愁,还咋调查?
  安顿下来后,我按照快件上留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电话通了,是一个女人接的,被困拆迁户冯国明的妻子。

作者: 白雪    时间: 2011-1-14 13:10
【2-3】
  
  
  “你好,你是冯国明的爱人吗?我是中央电视台的记者,现在已经到了XX,你能过来,我们当面商量一下吗?”
  “太好了,可把你们盼来了,我马上就过去。”
  冯国明的妻子听到我的声音,显得很是激动,声音颤抖着,嘴里不停地重复着“谢谢”。我们的到来,对她来说,好像盼到了救星。
  对冯国明的妻子说清小旅馆的地址,告诉她不要声张后,我就和摄像坐在房间里等着她过来。
  没多久,冯国明的妻子就到了。
  这是一个看上去大概30多岁,快40岁的女人,中等身高,穿着一件圆领的T恤,脸颊削瘦,满脸愁云,憔悴不堪。看得出,她,以及这个家庭因为拆迁事件,已经遭受了怎样的打击与无奈。
  “记者同志,可把你们盼来了,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你们可要救救我们,救救我们一家呀——”
  冯国明的妻子刚一进门,就一把拉住我,泪流满面地哭泣着就朝我跪了下来。
  这一下,可把我吓了一跳,我压根就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我吓得赶紧站了起来,一把就拉住女人的胳膊,使劲拽她起来。
  “阿姨,千万别这样,快起来说话,有什么事咱们起来说,好吗?”
  女人在我的搀扶下,终于泪流满面地站了起来,坐在了房间里的小凳子上,此时的她,早已是泣不成声。
  “我们真是没有办法了,老冯关在楼上已经快2个月了,他们这是要把我们逼到绝境了,只有死路一条了……”
  女人仿佛得了魔咒一样,反复不停地说着这几句话。惊恐,无助,已经让这个女人看到了绝望的尽头,看得我心酸不已。
  得抓紧时间了解情况,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冥冥之中,我仿佛觉得,只有这样做,才能减轻我内心的酸楚。
  “大姐,你家的房子现在有人在成天地看着是吧?”
  “是呀,必须得看着,而且人还必须在里面,否则你一转身就给你扒了,那帮人狠着呢。”
  “那现在是谁在里面看着呢?”
  “我家老冯,他一个人住在里面。”
  “在里面呆多长时间了?”
  “快有2个月了,从拆迁刚开始就一直住在里面,以前是不能出来,现在是出不来。”
  “为什么要不愿意拆呢?”
  “就是因为补偿问题,他们补偿给得太少,一平米才500多块钱,这哪是拆迁呀,简直就是在抢,哪有这样的?我家老冯是个直性子,别人不说他偏要说,我劝过他多次,就是不听,非要争个高低出来,你看现在,争成这个样子了,死不死活不活的,唉——”
  女人的这一声长叹,叹得我心颤不已。一个百姓,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落到如此地步,这是何等的悲哀?
  “我能进去看看冯大哥吗?”
  女人连连摇头:“那可进不去,他们派人24小时看着呢,根本就无法进去。”
  “那老冯能出来吗?”
  “也不能出来,他们将门钉死了。”
  “订死了?谁订的?”
  我心里一惊,听说过无数的拆迁,还没听过把人活活钉在屋里不让出来的。
  “房地产公司和拆迁公司一起干的,他们找的人,用钉子钉死了,门根本就打不开,再说老冯也不能不出来,一出来离开家,就回不去了,房子就会被扒掉了。”
  “那怎样才能进去呢?”
  我喃喃自语着,像是在问面前的这个女人,又像是在问自己。女人仿佛也受了我的感染,也在不停地重复着“怎样进去”这句话。
  “不行先到现场去看看,再做决定吧,这样想也想不出办法。”
  正当我迷茫之时,坐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摄像师发话了。
  摄像师的话让我的脑子一激灵。是呀,先到现场看看情况,再做打算吧。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晚上8点多,我和摄像师在女人的带领下,悄悄地来到了拆迁工地边。

作者: 白雪    时间: 2011-1-16 13:05
【2-4】
  
  
  那是一大片瓦砾丛生的空地,四周已经被围墙圈起来了,整个工地死寂寂的一片。
  由于工地有保安看守,我们不能太靠近。但为了看清拆迁工地,我和女人找到了距离保安较远的地方,选了工地边一个稍微凸起的一个矮墙,小心翼翼地趴在后面,透过矮墙上的一个缝隙,小心地朝里观看着。
  只见空地的中间,一栋独立的6层小楼孤零零地矗立在瓦砾中间,由于它四周的房子都已经被扒掉了,仅存的那栋小楼显得残破不堪,墙壁被拆得七零八落,在夜晚灯光的照射下,就好像在张着大嘴,龇牙咧嘴,在旁边车来车往的繁华马路的映衬下,显得是那么得孤单与凄凉。
  “老冯就那楼里,你看。”
  女人压低了嗓音,用手指着空地中间的那栋突兀的楼房。
  我顺着女人手指的方向定睛一看,只见小楼顶层的一扇窗户里透出了一点点昏黄的灯光,若不注意,都看不见。
  “怎么会有灯光?”
  我有点诧异,特快专递里写着,女人刚才说的,开发商和拆迁公司都已经将这栋楼里的水和电都已经掐断了,那这时哪来的光线呢?
  “那是蜡烛,家里有一些过年用的蜡烛,断电了,老冯拿出来点了。”
  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那灯光是那么的昏黄。照明的问题暂时有了解决,那水的问题咋办?
  “老冯用水问题怎么办?”
  “家里有2个大塑料桶,开发商要拆迁前,我们就已经将2个大桶都已经装满了水,现在老冯就靠那桶里的水,我估计也快用完了。”
  “2塑料桶的水能用多长时间?”
  “是呀,事情再不解决,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说着说着,女人的眼泪又下来了。
  东北人以前给我的印象,不管是男是女,一律都是豪爽,干脆,做事说话绝不婆婆妈妈。可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动不动就泪流不止,看来,一个人是否豪爽,与他遇到的事情是有关系的。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此时,这个女人,大概就是如此。
  由于我们所处的位置与拆迁的空地是平行的,加上四周又围上了围墙,我们只能通过围墙的缝隙艰难地往里看,根本就无法看清楚。
  “能不能找个高点的地方,能看清楚点?”
  我一边趴在矮墙边,朝墙缝里张望,一边不由自主地说道。
  这本来是我不知觉的一句话,可没想到,我刚说完,女人就接了过去:
  “有,那边就可以。”
  女人说着,用手朝不远的几栋楼房一指。我顺着女人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在超前空地的右后方,有一个老式的小区,大概5、6栋楼房矗立在那里,距离非常的近。
  “能行吗?”
  我有点怀疑,这么近的地方,我们要是扛着摄像机一进去,别说拍摄了,还没上楼,就被人发现,安全都得不到保障。
  “没事,我家有个亲戚就住在那里,老冯在楼里,就靠他偷偷地拿东西给他吃,才撑了这么长时间。”
  这倒是个好办法,有这个亲戚在里面的帮忙,应该不是大问题。
  正当我高兴时,女人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们进去,这个小区里的人就是看见了,也不会说。”
  “为什么?”
  “因为拆迁进行到这儿了,而且补偿方式又这么不公平,小区里的人都知道,接下来就轮到他们了,如果被拆迁户不联合起来,下一个被欺负的就是他们自己,所以,他们都暗中支持我们。”
  是呀,我倒没有想到这一点。群亡齿寒,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大家都不是傻子,这个时候不起来帮助别人,等解决了这个,下一个就该自己倒霉了。
  “那赶紧走。”
  我和摄像连忙爬了起来,也顾不上身上的沙土,就往小旅馆走。
  回到旅馆,用包装好摄像机,我们翻身跟着女人往拆迁空地旁边的那个小区走。
  虽然已经接近9点了,但拆迁空地的四周还有很多保安在执勤,隔十几二十几米就有一个,三三两两地在空地围墙四周来回地走动,密集地在看守着。
  看来,开发商和拆迁公司的警戒心非常得大。
  我让女人先走,先去小区,到了后,找地方等着我,我和摄像随后再进去和她会合,我们不和她一起进小区。
  我这样做就是为了防止引起保安怀疑。
  冯国明与开发商之间的冲突已经持续了2个多月了,这个女人是冯国明的妻子,这些保安早都已经认识她了。这个时候,女人的任何举动都会引起开发商的高度警觉,我要是和她一起走,肯定会引起保安的怀疑。
  躲在一个角落里,眼看着女人进了小区,我和摄像又抽完了一支烟后,看看表,时间过去了大约有15分钟,差不多了。我和摄像这才一人拎着机器,一人拎着摄像机三脚架,顺着女人刚才走过的路,朝旁边的小区走去。
  当然,机器和三脚架都已经用包装装得很严实,不是内行,单从外面看,是绝对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
  

作者: 白雪    时间: 2011-1-16 13:06
【2-5】
  
  
  夜色掩护了我们,很顺利,不一会,我们就进到了小区里。
  “记者同志。”
  伴随着轻轻喊声,女人带着一个中年男人从墙角边转了出来。
   “这位是?”
  我一惊,没想到女人这么快就将我们的信息高速了别人。
  “这是我表哥,他就住在这个小区,他对这里的情况很熟悉,我把他找来,就是看看能不能帮帮忙,都是自己人,你放心,不会给你们的工作添乱的,这点我们是知道的。”
  很明显,女人看出了我的心思。
  我点点头,不好意思的一笑,握住了男人朝我伸过来的手。
  “感谢你们来关注这个事,说实话,我们都很气愤,但是心有余力不足,没有办法,这个开发商勾结政府,太猖狂了。”
  刚一见面,中年男人就生气地说道。
  我笑着冲男人点点头,心想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赶紧干活要紧。
  “我想拍摄这个拆迁空地,但是他们戒备很严,你住在这边,对这里情况熟,你说我们怎样拍摄,才不会被他们发现?”
  我刚一说完,中年男人就一拍大腿:“这个好办,我家就是顶楼,你们可以到楼顶上去拍,保证全部能拍清楚。”
  男人的话刚一说完,我浑身一激灵,没错,这真是一个好主意,居高临下,一切尽收眼底,再好不过了。
  “不行,楼地上太空旷,没有遮挡,最容易被发现。”
  我正高兴时,旁边的摄像师及时地否定了这个方案。
  “那也没关系,到我家去,从窗户拍,也照样能拍到。”
  中年男人很兴奋,思维也很敏捷,摄像师刚一说完,他又想出了一个办法。用他的话说,好不容易盼来了中央电视台的记者,有说话的地方了。
  “好,这个方法好!”
  我一阵兴奋。
  “那好,走,赶紧上家里去。”
  中年男人说完,一把拎起我手里的机器,又抢过摄像师手里的三脚架,一把抗在肩上,带头就在前面走。
  也好,先到屋里坐会,他在这里住,对情况熟悉,先和他商量一下,看怎样拍摄才能不被发现,没有危险。
  中年男人和女人在前面带路,我和摄像低头跟在后面。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上楼的时候,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这是个老小区,楼房都已经很破旧,更没有电梯,中年男人的家在楼房的最顶层8楼,我们顺着楼梯一步步地往上爬。
  5月的沈阳,天气凉爽。夜里9点多,很多外出遛弯散步的老人都陆续地回家。我们一行4人往楼上走。中年男人遇到很多熟人,不停地打着招呼。看着来来去去的人,我在心里直发慌,恨不得一步到达男人的家。
  还好,终于到了8楼,进了中年男人的家。
  刚一进屋,我就朝靠空地那边的窗户跑去,隔着玻璃朝外一看,由于居高临下,整个拆迁地块全部都在眼底,再清楚不过了。
  摄像师赶紧将机器架好,将镜头对准窗户玻璃,往外拍摄。由于拆迁工地上架设了很多灯,再加上处在城市的包围中,虽然是夜晚,但光线并不是很暗,依然可以拍摄。
  可是,拍摄了大约有10分钟左右,摄像师突然叹了口气。

作者: 白雪    时间: 2011-1-17 13:54
“怎么了?”我在旁边问道。
  摄像师眼睛看着外面,答道:“不是太理想,窗户太小,镜头摇不开。”
  “拍摄了多少?”
  “只能拍些小镜头,大的镜头根本就没法拍,窗户限制得死死的。”
  “那怎么办?”
  我有些急了,费了这么大的劲,结果却不理想,这是我们之前压根就没想到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到楼顶上去,那里视野开阔。”
  “但是那里危险!”
  我几乎在摄像师说完的同时就打断了他。
  “应该没关系,天黑,我们小心点,速战速决,问题不大,我们试试吧。”
  摄像师眼看着我,等着我做决定。
  上去还是不上?拍还是不拍?我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不上去,要拍摄的不能拍全,上去,又有一定的危险,要是因此被看守的保安发现了,那接下来我们打算与冯国明接触,就变得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电视台外出拍摄,一般都是实行编导负责制,也就是说,出差在外,工作上的一切事情,都是编导说了算,其他人都要听从编导的安排。
  既然这样,那这个时候,我就成了战场上的主帅。上还是不上,拍还是不拍,一切就全在我一句话了。
  “我一个人上去,这样目标小。”
  见我犹豫不决,摄像师又催促了我一句。
  不行,要上去我必须得上去,作为一个摄制组的主要人物,遇到事情,我必须站到第一线,绝不能将困难推给别人,一是这样做不合规矩,二是这样来完成任务,我心里没底,不知道该要的东西是否已经拿到了。
  “走,我们一起上吧。”
  女人的表哥见状也要上去帮忙,被我们拒绝了。人越少,目标就小,目标小,发现的概率就小,危险也就小。
  出门,再上一截楼梯,一抬头,是一个比身体稍大点的口,对着黑乎乎的天空。那是为通向楼顶,盖房子是特意预留的口,没想到,今天晚上,竟然成了我们的方便之门。
  摄像师指了指头顶上的洞口,又指了指机器,然后将机器递给我。
  我明白摄像师的意思,他的意思是说他先爬上去,我在下面将机器设备递给他,然后我再上去。
  我点了点头。
  漆黑的夜里,楼道里安静的怕人,为了隐蔽,我们都不敢说话。
  摄像师长得很结实,身手也很敏捷,双手伸开,撑着两边的墙壁,一使劲,身子就像弹簧一样提了起来。摄像师的双脚紧接着张开,蹬在墙壁上。这样手脚并用,就像猴子一样,不几下,就空手从洞口爬了上去。
  爬上楼顶,摄像师赶紧弯腰趴了下来,趴在洞口伸手向下,我早已将机器举了起来,递了过去,摄像师在上面一用力,将机器提了上去。接着,如法炮制,将三脚架也接力了上去。
  机器设备都运上去了,剩下的就是我了。
  顺着楼梯,我学着摄像师刚才的样子,往上爬。可是,我的力气没有摄像师的大,废了半天劲,也没能上去。中年男人在旁边见状,赶紧过来,一把就托住我的屁股,一用力,一下就把我举到了洞口,上面的摄像师伸手一拉,我终于连滚带爬地上了楼顶。
  上了楼顶,由于担心被下面看守的保安发现,我和摄像师不能直起身子,只能弯腰趴在楼顶上。
  已经9点多了,5月北方沈阳的气温,还是有点凉爽。那晚的月亮很圆也很亮,我估计,只要我们一站起身来,就是站在远处看过来,也能看得很清楚。
  我们2人趴在楼顶上,抬头看着眼前一大片空地,还有那孤零零矗立在一片废墟中央,如同碉堡一样的6层小楼,已经从窗户里透出的一点昏暗的灯光,我的心一阵阵收紧。
  一个人应战一个群体,这需要怎样的勇气?如果不是被逼急了,逼疯了,谁会不顾家,不顾命,在这没水没电,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情况下,坚持在这黑暗与寂寞之中呢?
  人,总是被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们靠到那个后面去,应该没问题。”
  正当我胡思乱想时,摄像师手指着前面,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我扭头一看,只见楼顶的一个角落处,有一个大约半人高的突出物,黑夜里看过去,就像是一个矮个子的人站在那里。
  这真是个神来之笔,正当我们发愁在这光秃秃的楼顶之上无法拍摄之时,竟突然有了这样一个东西,这要是我们弯腰蹲在后面,偷偷地拍摄,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
  但那是个什么东西呢?
  “我过去看看。”
  我眼看着前面,头也不回地对摄像师说道。话音未落,也没等他同意,就匍匐着向那个半高的东西爬了过去。
  小时候在老家,村子里总是放映那种抗日战争题材的电影。村里的打谷场上,傍晚时,拉起大屏幕,天一黑,屏幕上总是出现八路军打小鬼子的镜头。记忆中,激烈的战斗中,八路军也是这样匍匐着前进。
  那一刻,我也仿佛成了英雄的八路军。
  一番衣服与水泥地面的摩擦之后,我终于匍匐到了那个半高的物体旁边,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烟囱。由于这是一个老小区,楼房年代已久,我估计,有些方面不太适合现在的市民居住,所以就有人自作主张,将楼顶凿开,树起了这个半人高的烟囱。
  也许树烟囱的人绝对不会想到,他的这个无意之举,竟然成了今晚我们的救命稻草。
  爬到烟囱边,看到烟囱的那一刻,我差点激动得大叫。
  我让自己平静了一下,转身向后,朝后面的摄像机招招手,让他过来。摄像师会意,一边自己往前爬,一边带着机器,一点点地艰难往前移动。我呢,则往回爬,去拿三脚架。
  一番来回折腾之后,我和摄像师就像个地下搬运工一样,将机器以及三脚架等设备,都艰难地搬运到了救命的烟囱后面。
  干完这一切,我和摄像师都躺倒在楼顶上,大口地喘着气。
  看上去虽然短短地一截路程,但是由于不能直身,只能将身子贴着楼顶面,匍匐前进,而且又带着重达20来斤机器,路程虽然短,但为了防止保安发现,等我们好不容易爬到烟囱边,早已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休息了一会,摄像师坐了起来,准备干活。
  摄像师将三脚架在烟囱后面支好,放上摄像机。
  天啦,太巧合了,就像是量身定制的一样,烟囱的高度正好,正好与摄像机的高度差不多,而且我们弯腰躲在后面,也正好挡住了我们2个人。
  我一阵大喜,这难道是上天特地为我们安排的吗?
  支好摄像机,摄像师开始拍摄。
  在这样的黑夜里,这样的楼顶上拍摄,对摄像师来说,可能还是第一次。
  摄像师在拍摄,我则缩在旁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特别是近在咫尺的数名保安。我一边观察,一边看着对面冯国明所在的独立危楼。我在想,冯国明这个时候在做什么呢?快2个月了,一个人呆独自在里面,他感觉到孤单孤独吗?断水断电,又遭遇恐吓威胁的情况下,他是怎样过的?想过放弃吗?
  那一刻,我突然萌发出一个想法,进到楼里去见见冯国明。
  这个想法一出,连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作者: 白雪    时间: 2011-1-17 13:54
【2-7】
  
  
  因为在这个戒备森严的地方,要想贸然进到那栋被开发商和拆迁公司看作异物的楼里,去会见那个更加被当成异物的冯国明,不被赶出来,也会被看成是怪物的。
  如果进去,怎么进?从哪里进?怎样才能不被发现?
  想法一个接一个地从脑子里跳出来。
  “好了,撤吧。”
  正当我胡思乱想时,摄像师拍完了。
  “怎么样?”
  “非常好,这个位置能拍摄到所有的地方,而且这样的光线下,这个地方这样拍下来,更有冲击力。”
  那就好,只要能达到预期的效果,费点劲,冒点险都不算什么。
  又重复了一遍刚才我们匍匐到烟囱边的情景,这次,我们是匍匐回下楼的洞口边。
  又一番折腾后,我和摄像终于满身疲惫地下了楼。
  “来来来,快进来,累坏了,为了我们的事,这大半夜的把你们累成这样,真是不好意思,快擦擦吧。”
  见我们一身灰尘地下了楼,冯国明的妻子一脸的歉意,连忙将一个毛巾递了过来。
  我低头一看,吓了一跳。
  由于楼顶裸露在外,常年风吹日晒,又没有人打扫,上面灰尘太多,非常得脏。而刚才,情况紧急,我们已经是顾不上那些,根本就没感觉到。现在在女人的提醒下,低头一看,才知道,全身上下,全被灰尘覆盖了,连脸上都糊满了,变成熊猫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接过毛巾,将身上弹了弹,又洗了把脸,总算还原了些许本来面目。
  “一直以为你们央视的记者很风光,想不到竟然也这样累,还这么危险,真是没想到,太佩服你们了。”
  女人的表哥在旁边看着我们,不由地夸赞道。
  我冲他一笑:“也没什么值得佩服的,现在做哪一行都不容易,以为我们风光,那时因为他们不了解,误解了我们。”
  “没错没错,确实是误解了。就今天这阵势,说实话,我都不敢上去。这要是被他们发现了,马上就过来了,这帮人可是不管不顾,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中年男人说得直摇头,可见,拆迁公司的这伙人给他们留下了怎样的恐惧。
  “我有个想法,但我对情况不是太了解,不知道是否可行,说出来与你们商量一下。”
  我看着男人,又看看女人,说道。
  “你说吧,只要用的上我们的,尽管说话。”
  “我们想进去看看冯大哥。”
  我知道他们会反对我这个想法,但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的反应会那么的强烈。我的话还没说完,中年男人就喊了起来: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这太危险了,要是被他们逮住,后果不敢想象!”
  中年男人把头摇得像波浪鼓,一个劲地反对。女人也在旁边帮腔:
  “记者同志,这个真的不行,连我们都不让进,更何况是你们记者,还扛着摄像机,想都不要想,你们能这样帮我们,我们已经很感激了,千万不能冒险。你们要是出事了,没法交代不说,我们也会内疚一辈子的。”
  我看了他们一眼,见他们那么紧张,就故意笑了笑。我想把气氛搞活跃点,这样紧绷着,挺累的。
  “先别想危险,你们好好想想,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进去。”
  我给他们提醒,慢慢地启发他们。因为我坚信,再坚固的城墙,也有细微的缝隙,只要有缝隙,就有可能溃倒的可能。
  中年男人和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低头想了想,好半天男人抬头答道:“好像没有什么办法。”
  “那这2个月里,你们都从没见过冯哥吗?”
  女人说:“那倒不是,见倒过几次。”
  “怎么见的?”
  我心里一喜,见过就好,既然你们能见到,那我也就能见。
  “我们是一个楼上一个楼下,这样见的。当时是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他们才让我一个人进去,但是不能上楼,只能在楼下,抬头和老冯见了几次,每次都是大声地喊话,他在上面才能听到。”
  原来是这样,连冯哥的老婆他们都不让进去,看来我想进去,真的是不可能了。
  正当我失望时,突然一个问题又蹦了出来。
  “冯哥在里面这么长时间,他吃饭的问题怎么解决?”
  是呀,2个多月,总不能不吃不喝吧?一两天还能勉强硬撑着,但2个多月呢?我为自己突然想起这个问题而激动。
  “这个是这样的,拆迁前,我家屋子里有很多土豆,估计能够他吃一阵子,当然了,这样的情况,要想吃好的,肯定是不可能,只要不饿着就算不错了。还有我们隔三岔五的,晚上偷偷地给他送点过去……”
  女人刚说道这儿,我一阵高兴,连忙打断了她的话:“你们不能上去,他在6楼上,怎么拿?”
  “他用绳子系在篮子上,从窗户放下来,我把买好的东西放进去,他再提上去。”
  “那你是怎么进去的?”
  突然之间,我的心跳加速起来,在我的一步步引导之下,我仿佛觉得,我距离这个突破已经不远了。
  在我的提问下,女人想了一下,突然用手使劲地拍了一下脑袋:“哎哟,要不是你提醒,我差点忘了!”
  “什么?”
  我眼睛死死地盯着女人,仿佛稍一松懈她就不见了似的。

作者: 白雪    时间: 2011-1-20 10:44
【2-8】
  
  
  “那边围墙外由于地基不稳,倒了一点,刚好够一个人能侧身进去,那次我无意中发现了,所以就从那里偷偷溜进去的。”
  女人刚一说完,我就激动地站了起来,快速地在屋子里来回转了两圈,兴奋地使劲挥舞了几下拳头。
  我知道,有了这个突破,距离我看望冯哥的想法应该就不远了。
  “你是想从那里进去吗?!”
  女人和中年男人几乎同时问道,眼睛睁得大大的,使劲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们,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不再说话了,愣在了屋里。
  就这样,4个人,坐在客厅里,谁也没有说话,客厅里静悄悄的,窗外偶尔传来一两声汽车的喇叭声。
  “你就是进去了,又怎么上楼呢?”中年男人歪头看着我。
  被中年男人这么一问,我顿时愣住了,是呀,就是进了围墙,我又该怎么上楼呢?
  就在我愣住不知进退时,摄像师说话了:“先不管这些,进去再说,只要进去了,哪怕就是上不了楼,也比在这儿强。”
  我点头同意,调查报道,尽可能地靠近第一线,这是最重要的。
  为了行动方便,我和摄像师放弃了笨重的摄像机,只带了轻便的偷拍机,由中年男人带路,下楼,悄悄地向围墙靠近。
  时间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大家忙碌了一天,都已经回家休息了,小区里已经没有人了,安静了许多。
  拆迁完的空地上到处都是瓦砾,高低不一的矮墙,横七竖八的砖块,一根根直愣着的钢筋,现场一片狼藉,在黑夜里却成了各种虫子的天堂,发出各种声音。
  我们3个人趴在离围墙不远地方的一个小坑里,探出头注意着巡视的保安。可能是由于时间已晚,白天每隔一会就会有保安走过,但现在我们在坑里趴了5分多钟,也没看到有保安过来。
  “走吧。”
  保安应该也已经休息了,我轻声地招呼摄像师和中年男人。
  我慢慢子抬起身,外面漆黑一片,除了虫子的吟叫声,什么也没有。我抬脚出坑,弯腰往前面跑去,快速地跑到有着裂缝的围墙边。摄像师和中年男人尾随在我的后面,也紧跟着跑了过来。
  三个人都趴在围墙的墙根下,大气都不敢出。
  又静静地等了一阵,确信确实没有发现后,我们准备开始从裂开的围墙缝隙里钻进去。
  中年男人住在附近,对情况熟悉,由他第一个钻。
  可刚一开始,就出现了意外。由于中年男人长得比较壮实,刚一钻,就遇到了难题:人太胖,缝太窄,钻不过去。
  中年男人使劲地憋着气,尽可能地将肚子缩得瘪瘪的,但废了半天劲,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从那个狭窄的墙缝里钻过围墙。
  不能耽搁时间了。
  “算了,让我来吧。”

作者: 白雪    时间: 2011-1-20 10:44
【2-9】
  
  
  我叫开中年男人,往缝隙里一钻,由于我身材单薄,这一钻,竟然进去了。接着,摄像师也学着我的样子,虽然有点困难,但也还是进来了。
  “你回去吧,我们去就行了。”
  我冲着墙壁外的中年男人摆了摆手,转身和摄像师一起弯腰蹲在围墙的阴暗处,扭头看了看四周,被围墙圈起来的地方,除了瓦砾还是瓦砾,连个人影也没有,死一般的寂静。
  这样的环境里,我担心说话被人听见,就用手指了指前面的小楼,再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指了指摄像师。我的意思是,我先跑过去,摄像师再跟上。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就像电视剧里打前阵的士兵,在用手势相互传递信息。
  摄像师很聪明,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朝我点了点头。
  我吸了一口气,一弯腰,快速地向瓦砾中间的那栋独立的小楼跑去,摄像师稍等了一下,跟在我后面,也跑了过来。
  可是,由于刚刚拆迁完,到处都是瓦砾砖块,根本就无法加快速度,而且稍不留神,就会被脚下的砖头木块给绊倒;更要命的是,脚一踩上去,刚一用力,就会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还是显得那么的刺耳。
  我和摄像尽量地高抬腿,轻落脚,可即使是这样,还是不断地有响声发出;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我们原本要快速通过这片空旷地带的想法,彻底泡汤了。空地上的瓦砾就像一个雷区,严重地拖住了我们的双腿,让我们深陷其中,行动非常得缓慢。
  最要命的是,那天晚上月亮特别的亮,出了围墙的阴影,瓦砾处正好处在月光之下,我和摄像完全暴露在月光之中。
  可是,这是一个只能进不能退的行动。我和摄像硬着头皮,艰难地往前走着。
  虽然我们尽可能的小心翼翼,可就在我们快要接近那栋楼房时,意外还是出现了。
  “什么人!站住!”
  一声暴喝声从远处传了过来,紧接着,一束手电光又照了过来,虽然距离有点远,声音听起来不是很大,手电光也不是很强烈,但在这个黑漆漆的夜晚,本来内心就充满恐惧的我们,在这个半夜里,突然之间遇到这个,那种惊恐,无异于晴天霹雳。
  不好!
  
  

作者: 白雪    时间: 2011-1-20 10:45
【2-10】
  
  
  我本能地往瓦砾上一趴,也顾不得坚韧的瓦砾是否扎人,紧紧地趴在上面,摄像见状也快速趴了下来。虽然身子下面的瓦砾硌得我们浑身非常的痛,但是为了不被发现,还是将会身子紧紧地贴在上面。
  幸运的是,我们趴的地方正好有一块尚未倒下的矮墙,我们正好处在那堵矮墙的后面,挡住了我们。
  我们静静地趴着,侧耳仔细地听着动静。可让我们惊奇的是,我们趴下后,刚才喊了那一嗓子后,竟然没人再喊了,没有了任何声音,而且连手电光也没有了。
  难道他们走了?或者刚才根本就是虚张声势?再难道是这堵矮墙起了作用?
  忍着疼痛,趴在瓦砾上,我将头慢慢地抬起了一点,努力地朝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可是,虽然有月光,但毕竟那个是夜里,再加上空间太大,什么也看不见。
  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有看到我们,埋头趴在地上,我这样安慰自己。
  为了稳妥起见,我和摄像特地在地上多趴一会,等到危险真正过去后,再起身到小楼旁边去。
  我本来以为,这样趴一会后,既休息了,又躲过了危险,就可以接着行动。可就在这时,一个更加可怕的声音穿了过来,声音虽然不大,但听起来,却能让人魂飞魄散!
  是脚步声!
  附带着还有轻轻的说话声:“你到那边,你到这边。”
  是保安过来了!
  那一刻,我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我赶紧扯了一把摄像,也不管是否暴露,也顾不上瓦砾是否硌脚,爬起身,抬起腿朝围墙飞奔而去。
  原来,保安发觉围墙里进了人,喊了一嗓子之后,迅速关掉了手电光,不再说话,而是悄悄地向我们趴的地方走来。
  他们想来个瓮中捉鳖。好歹毒的主意!
  “别跑,站住!”
  见我们撒腿逃跑,保安再次大喊起来,并且在后面疯狂追赶。我们呢,也不理会保安的喊叫,在前面头也不回地往前跑,虽然高低不平的瓦砾硌得脚生疼。
  都说人的潜能需要挖掘,只要你肯挖,是会让你惊奇的。
  这句话,在今天,这个时候,我确切地领会了它的含义。
  平常跑步并不快,也不能坚持多久,3000米要跑20秒的我,那一刻,却犹如博尔特的灵魂附体,奔跑的速度异常得快。突然,我感觉到脚下一阵剧烈得钻心疼痛,痛得我的脚都几乎无法放到地上。
  可是,那个时刻,那个危急关头,我已经无法去注意这些了,忍着剧痛,几下就跑到了围墙边,一侧身,迅速就从围墙的缝隙中钻过了。很快,摄像也钻了过来。
  过了围墙,我们的心稍稍地放了下来。
  由于保安距离我们较远,等到我们已经钻过围墙,他们还距离我们有一段路程。
  就在我们庆幸逃脱了鬼门关之时,我的肩膀上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
  虽然拍的力度不大,可是在那个惊恐万分的时刻,这一拍,却犹如阎王爷的手,吓得我一哆嗦,差点就瘫在了地上。
  

作者: 白雪    时间: 2011-1-21 21:20
【2-11】
  
  
  “是我,快跟我走!”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一个身影在前面快速地移动。
  是那个中年男人!
  我一阵激动,马上跟了上去。
  由于中年男人常年居住在这附近,对这里的地形环境非常的熟悉,在他的带领下,不一会,我们就摆脱了保安的追赶,七拐八拐地就进了小区。
  靠在小区一个阴暗角楼的墙壁上,我半弯着腰,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要给吐出来。
  “你怎么……还在……那里?”
  这个时候,我还不忘问中年男人。
  “我猜测你们可能会出事,又担心你们出来对这里的路线不熟悉,所以我就没回去,一直等在那里,有情况也好有个接应。”
  “谢谢你!”
  那一刻,除了这3个字,已经没有更好地表达了。
  “走吧,家里去。”
  中年男人说着,带头在前面带路。摄像师也跟了上去,我刚想抬脚一走,一阵剧痛让我大叫了一声。
  “哎哟!”
  随着叫声,我一下就坐到了地上,捧起了一只右脚。
  “怎么了?”
  听到我的叫喊声,摄像师和中年男人都飞快了跑了过来。见我捧着右脚,中年男人一下就蹲在我的身边,连忙伸手拉过一看。
  “不好,被钉子扎了,快回家!”
  中年男人说着,一下就将我抱了起来,转身就朝单元门跑去。中年男人长得人高马大,力气自然不用说了,抱着瘦弱的我,三步两步,不几下就到了家门口,伸手在门上一敲,又喊了一嗓子:“快开门!”
  门很快就开了,是冯国明的老婆。
  门刚一开,中年男人就抱着我风一般地进了屋,差点将女人撞了个趔趄。
  “这是怎么了?”
  见我被别人抱着,女人吃惊不小,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她可能怎么也没想到,我好好地出去,却成现在这样回来了。
  “快把药箱拿来!”
  中年男人也顾不上答复女人,一边将我放到沙发上,一边头也不回地吩咐女人。
  女人一阵慌乱,小跑着将药箱拿了过来,递给了中年男人,嘴里不停地嘟囔着“这是怎么搞的呀,怎么搞成这样?说了不让去的,偏要去,你看,怎么办呢?”
  可能是想到我这样,是为了她的事,心里更加的内疚。
  女人急得都快哭了。
  刚才在外面天太黑,只知道脚底板很痛,但是没也看不见,这会到了屋里灯光下一看,我的白色阿迪运动鞋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大片。
  中年男人小心的试着将鞋脱下来,一边脱,一边问我:
  “痛不?……这样行不?……”
  我忍着痛,咬紧牙关,点头让中年男人继续。
  在一阵钻心疼痛之后,脚上的鞋终于被脱了下来,脚上的白色袜子已经变成了红色,脚底板上被钉子扎了一个眼,血症不断地往外流着。
  “啊——”女人在旁边吓得大叫了一声。
  中年男人也不理会女人,脱下我脚上的袜子,打开药箱,取出酒精和棉球,将酒精倒在了棉球上,对准了我脚上的钉子扎的伤口。
  “忍忍呀。”
  中年男人说着,将沾满了酒精的棉球按在了伤口上,轻轻地一擦,一阵钻心的疼痛顿时袭来,痛彻骨髓。
  将伤口进行了消毒后,中年男人先抹了点红药水和药膏,又在上面撒了点消炎粉,然后拿出一条纱布,将伤口包了起来。
  “好了。”
  忙完这一切,中年男人的额头上已经全是汗水。
  “谢谢你!”经过这一处理,刚才的疼痛已经减轻了不少。
  “放心吧,我表哥以前做过医生,他给你处理了,肯定没问题。”女人在旁边搭腔。
  我点点头,靠在了沙发上。经过刚才的一番折腾与惊吓,到这时,还真的感觉有点累了。
  “你一个央视记者,能为我们这样拼命,我们感激不尽,做这些算什么呢?”
  中年男人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再吐出来,烟雾缭绕屋子里。
  那一刻,一种失败感盘绕在我的心头。
  由于脚伤,中年男人和女人都要求我住在这里,但考虑到明天还的调查,住在这里不方便,我还是坚持回到了小旅馆。
  回到小旅馆时,已经是夜里1点多了。虽然只剩下了4个多小时天就亮了,但这一夜,由于我的脚一直在火辣辣地痛,这短短的4个多小时却变得无比的漫长,直到天快亮时,才稍稍轻松了点。
  可是,这边脚伤的疼痛刚刚好点,那边却又传来了一个更坏的消息。

作者: 白雪    时间: 2011-1-28 12:05
【2-12】
  
  大概上午11点钟,制片人打来了电话。
  “陈峰被JC扣了,你那边情况怎样?”
  听得出,制片人有点气愤,我也大吃一惊。
  “为什么呀?”
  我也顾不上回答制片人的问话,反问道。
  “说是查证件查身份,无稽之谈!”
  制片人冲着话筒大声地喊了一嗓子,随后稍稍顿了顿,可能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语气稍微缓和了点.
  “我已经与XX公安厅联系过了,你别担心,你那边情况怎样?”
  “我这边还没被发现,已经见了当事人的老婆,昨晚也进行了拍摄,收获不小,一切都在进行中。”
  “那好,你接着继续,不要暴露,等陈峰那边问题解决了,他负责去政府采访,你负责到现场,采访当事人冯国明,一定把这个事给我拿下!”
  “好。”
  在制片人的讲解下,我终于知道了另一路记者陈峰的情况。
  按照我们之前分配好的安排,就在今天早上,吃过早餐,陈峰和摄像来到了拆迁现场,想进入现场与冯国明接触,但刚到门口,就遇到了麻烦。
  “对不起,我们这里不接受采访。”
  陈峰和摄像一到门口,保安就给他们吃了个闭门羹。
  陈峰还想和他们解释一下,可是,对方根本就不听,不仅不听,还直往外推陈峰2人。见已无商量余地,陈峰和摄像撤出了传达室,来到了围墙外,架起机器,打算拍摄。
  刚机器刚刚架起来,4个保安就跑了过来。
  “走开,走开!”
  保安一边跑,一边手指着陈峰和摄像师,大声地喊道。
  很快,4个保安就跑到了2人身边,其中一个上来就伸手推摄像机,嘴里还嚷嚷着:“拍什么拍,再拍给你砸了!”
  “你干嘛?!”摄像师赶紧拦开保安。
  作为一个摄像机,任何情况下,机器就是生命,保护机器永远都是第一位。
  可没想到摄像师的这一拦,却拦出了事端。不知道保安是以为摄像师的这个动作存在挑衅意味,还是他们本来就是抱着找茬闹事的心里,反正对摄像师的这个举动极为不满,其他3个保安见状,连忙一齐涌了过来,一把就将摄像推到了一边。
  “你干嘛?谁让你拍的?”
  “中央电视台的了不起呀,我告诉你,在我这里算个屁!”
  保安不仅话说得极度难听,而且还弯胳膊捋袖子,指指点点的,手指都差点就戳到陈峰和摄像师的脸上了。
  摄像师见状,一阵激动,动身就要上前与他们理论,陈峰一看这阵势,要是真的闹起事来,吃亏的肯定是自己。识时务者为俊杰,陈峰连忙一把拽住了摄像师,一边制止,一边掏出手机,拨通了“110”,及时报了警。
  很快,JC就到了现场。
  可奇怪的是,JC到来后不是先问清情况,而是先查陈峰他们的证件。
  “请出示你的证件。”JC向陈峰伸出了手。
  JC处理纠纷,第一时间应该了解情况,而不是看证件。陈峰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掏出了身份证递了过去。
  JC连接都没接,只是拿眼睛瞟了一眼身份证,就不耐烦地说道:
  “我不看这个。”
  陈峰一愣:“那你要看什么?”
  “记者证,你不是说你是记者吗——?”JC的声音拖得长长的,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不知道怎的,陈峰总感觉面前的这个JC说话有点阴阳怪气的,好像他的到来不是为了解决问题,而是冲着自己来的。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说,看看证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真金不怕火炼,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陈峰掏出记者证再次递了过去。
  JC接过证件,这回是仔细地翻看着。
  陈峰看着JC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想笑,一个JC,既不是宣传部,又不是新闻出版署,这样凭肉眼看,就是给他一个假证件,他能分辨出是真是假吗?
  没想到,陈峰的这个想法真的得到了应验。
  “对不起,你这个证件的真假无法分辨,所以你的记者身份也就无法分清,请跟我回所里。”
  JC说着,将陈峰的证件顺手装了起来。
  陈峰瞬间愣住了,他压根就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我为什么要跟去派出所,我又不是假冒的,不信你可以打电话到中央电视台核实!”
  那一瞬间,陈峰真的急了。见过无数的刁难者,但还从没遇到今天这样的糊涂JC,自己搞不清楚情况,却要将责任推在别人的头上,这是什么执法行为?
  “我不用核实,到了派出所自然真假便知。”
  说着,JC边动手来拉陈峰,旁边的保安一见这情形,更加的得意了。
  “快走吧,别磨叽了,到局子里得瑟去吧。”
  “想冒充中央电视台的记者,找死吧你,哈哈哈……”
  在保安的起哄嘲笑声中,陈峰一想,自己这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算了,去就去,到了派出所,事情更能说清楚了。
  想到这里,朝摄像师一招手,上了警车。
  可是,陈峰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作者: 白雪    时间: 2011-1-28 12:06
【2-13】
  
  到了派出所,陈峰和摄像师不是被叫住问话,而是让坐在那里,JC自己径直走进了一间办公室。陈峰注意到,那是一间写着“所长”字样的办公室。
  大约十几分钟后,出警的那个JC出来了,将陈峰和摄像师领到了一个没人的空房间。
  “你们在这休息一会。”
  “你们不核实我们的身份吗?”
  “正在核实。”
  说着,JC关上房门,并喀嚓一声上了锁,然后就要转身离开。
  陈峰一看情况不对,这是要软禁我们呀,赶紧站了起来,扑到门边,使劲地捶打着门,并大声地的喊着:
  “为什么把我们关在这里?!有这样核实身份的吗?”
  可是,任凭陈峰如何地喊叫,JC已经不再理会他,转身走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陈峰和摄像师2个人,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说话。可能两人都在心里想,做记者这么多年,像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就被别人关了起来,这样的事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激动过后,陈峰冷静了下来,越是遇到这样的事,越要冷静,只有冷静,才能想出解决的对策。
  陈峰开始打量这个关押他们的房间。
  这是一个没有人的空房间,里面有2张办公桌,2把椅子,还有一张双人沙发,外加一张简易钢丝床,看得出来,这是一个空着的办公室,已经没人在里面办公了。
  “他把我们关这儿了。”摄像师在陈峰身后说道。
  陈峰冷静了一下,大声地喊道:“来人,快来人!”
  长长的走廊回应着陈峰的喊叫声,显得空旷而遥远。
  过了一会,一个JC走了过来,打开门,问道:“有什么事吗?”
  “为什么把我们关在这儿,我们犯什么法了?”陈峰的眼睛里几乎都要冒出火来。
  “对不起,不是关你们,我们正在核实你们的身份,请你们在这里等一会。”
  “核实什么?我的证件不是在你们那吗?核实身份用的着这样关着我们吗?再说你们也可以打电话到我们台里核实呀。”
  “所以呀,我们需要一点时间,请你们少安毋躁。”
  说着,JC又将房门关上锁好,走了。
  摄像师气得跑过去,用拳头使劲地在门上砸,可这次,再怎么砸,也没人来了。陈峰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好在他们没有没收2人的手机,还可以打电话求救。
  陈峰赶紧打通了制片人的电话。
  军人出身的制片人是个火爆脾气,眼睛里揉不得沙子,陈峰刚一说完,他的火气就腾地上来了。
  “这些王八羔子,敢这么无法无天!你等着,我来收拾他们!”
  制片人说着,挂断了电话,转手打通了XXX公安厅政治部的电话。在中央电视台工作了这么多年,制片人早就对全国各省的关系都非常的熟悉。政治部是负责宣传的部门,制片人与政治部的主任很熟悉。
  “你们人也太没有政治性了,我的人他们也敢乱抓。”
  电话里一上来,制片人就是一通诉,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政治部主任说得清清楚楚。
  “还有这种事?”
  不知道这个主任是真是假,听说后,也很气愤。
  “可不是嘛,核实身份也要这样乱抓人?”
  “你放心,这事交给我了,我来很处理,保证给一个满意答复。”
  不一会,公安厅政治部主任的电话就打到了派出所,很快,就由派出所所长带头,跟着3个JC,就来到了关着陈峰2人的房间。一打开门,所长就对陈峰他们作揖道歉。
  “记者同志,实在是对不起,真的是不知道你们的身份,多多包涵呀。”
  所长一边说着,一边向陈峰伸出了手。
  陈峰鼻子里哼了一声,侧过身子,让开了所长伸过来的手:“不知道身份可以核实了解,难道这样随意地关人就能将我们的身份核实清楚吗?”
  所长一脸的尴尬,缩回了手:“抱歉抱歉,现在没事了,请出来吧。”
  所长说着,一弯腰转身作出请的样子。
  陈峰一看,气都不打一处来。依陈峰这么多年的一线调查经验来看,这个所长肯定与那个地产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者是接受过某些好处,才会这样不遗余力地为别人卖命。
  陈峰在心里暗自乐了,坐在那里却没动。
  所长弯腰等着陈峰他们出去,却见他们没动,只好再次说了一遍:“请记者同志出去说话吧,委屈2位了,向你们道歉。”
  陈峰嘿嘿地冷笑了两声:
  “你们毫无道理地把我们关起来,现在又是毫无道理地让我们出去,对不起,我们不是让你们随意捏的软柿子,不说出个原因来,今天我就要把这房间坐穿!”
  

作者: 白雪    时间: 2011-1-28 12:06
【2-14】
  
  陈峰转过身去,背对着门,再不看门口的所长JC他们,和摄像师坐在房间里,既不出去也不说话。
  这一下,所长傻眼了。他可能压根也没想到,陈峰他们会给他来这一手。几个人站在门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脸的尴尬。
  就这样站了一会后,所长硬着头皮又走到了陈峰的面前。
  “记者同志,都是我们不对,请给个面子,出去说话吧。”
  所长的声音低低的,头也低着,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在家账面认错一样。
  可是,陈峰就是不为所动。他知道,别看所长表面上这样低三下四,这肯定是受到了某种压力,不得已而为之,其实内心早把自己骂透了。
  “对不起,你这里不是菜园子,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我们也不是皮球,你想把我们踢到哪就是哪。你必须给我个说法,否则我们是不会出去的。”
  陈峰不亢不卑,结结实实地给了所长一个闭门羹,搞得所长站在那里,满头的流汗,可又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可能此时,他已经后悔透顶了,将这样一个烫手的山芋握在了手里,拿也不是,扔也不是。
  正当所长在房间门口左右为难时,走廊力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这个蠢货,做事前怎么不用脑子想想呢?能做这么蠢的事吗?能这样对待记者同志吗?”
  随着声音,一个中年男人走进了房间,所长一见,不停地点着头,腰弯得更加的厉害了。男人也不理他,径直走到陈峰面前,站住,上下打量了一下后问道:“你就是央视记者陈峰吧?”
  陈峰见来人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有点发愣,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点了点头。
  “没错,我就是陈峰。”
  “真不愧是央视的,说出的话就是有理有据,不亢不卑。”
  男人笑着向陈峰竖起了大拇指。
  “你是?”陈峰被搞糊涂了。
  来人笑了,向陈峰伸出了手:“我是省公安厅政治部的,你们制片人刚刚与我通了电话,对我说了这事。这事是他们做的太过分,放心吧,我来处理他们。”
  一听是省公安厅的,陈峰马上站了起来,握住了政治部主任的手。
  “走吧,给我个面子,我们出去说话,怎样,记者同志?”中年男人看着陈峰,满脸微笑,等着陈峰回答。
  省公安厅都来人了,这面子也算给到位了。陈峰一见,也就不再坚持了,冲着男人点了点头:“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就暂时出去,不过,我们保留对这件事的抗议权。”
  “当然当然。”
  中年男人一笑,转身带头往外走。经过所长等人的身边时,用眼神狠狠地瞪了几个人一眼。
  “回头我再收拾你!”
  所长几个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弯腰等着政治部主任和陈峰几个人出去。陈峰和摄像跟在政治部主任后面,出了房间。
  “走,我带你到刚才那地方去,我就不信,谁还敢再刁难你们!”
  

作者: 白雪    时间: 2011-1-28 12:07
【2-15】
  
  政治部主任带着陈峰2人上了车,朝拆迁空地驶去。路上,陈峰抽空给我发了个信息:已经没事,马上到现场。
  接到陈峰的信息,我心里一阵高兴,看来事情解决了。
  不一会,车就到了拆迁空地前。刚一下车,政治部主任就伸手叫过来一个保安:“去把你们头找来,跑步过来见我!”
  主任是坐着公安厅的警车过来的,车门上大大的警徽,还有政府机关特有的汽车牌号,这些,保安都不是傻子,虽然不认识,但一看就知道此人来头不小,不敢怠慢,急忙跑过去将情况进行到了通报。
  不一会,就有2个人气喘吁吁地跑步来到了主任面前站住。
  “我是拆迁公司的代表,这位是这里的保安队长,请问领导有和吩咐。”其中一个人毕恭毕敬地对主任说。
  主任看了2人一眼,语气冷冷地对保安队长说:“你很牛呀,你们的人更牛呀,比我们公安厅的JC还牛,连中央电视台的记者都敢骂,敢打,你们胆子不小呀!”
  主任背着手,气得在2人身边转打圈。
  “我们不知道他们……”
  “什么不知道!到现在还敢狡辩!你当大家都是傻子吗?”
  保安队长刚想争辩,就被主任一声大喝给打断了,吓得站在那里低着头,直发抖。旁边的拆迁公司代表比较明智,赶紧轻轻地拉了一下保安队长,轻声说:“别说了。”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听声音,主任转头又骂起了拆迁公司的代表。
  “你知道他们这样,看见他们这样,你为什么不阻止?我看他们这样,就是你们纵容的,对不对?”
  拆迁公司的代表也低着头,只是比保安队长聪明的是,没有张嘴争辩。也许这个代表知道,这个时候,不管你争辩的是否有理,是否对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只要乖乖地听着,等着领导把气发完就行了。
  果然,主任发完气,对2人说道:“从现在开始,央视记者的任何采访拍摄,你们不能有任何阻拦,否则,我直接找你们算账!”
  说着,大手一挥:“走吧!”
  2个人朝主任一鞠躬,灰溜溜地走了。
  见2人已走,主任转身对陈峰说道:“你们尽情采访,有什么事直接打我电话,我来处理。”
  陈峰一点头:“谢谢主任,给你添麻烦了。”
  “那我先走了,免得我在这里干扰你们工作。”
  说着主任朝车子走去,走到车边,拉开车门,抬起脚准备上车,突然又停了下来,放下抬起的脚,抬头看看天,又抬起手腕,看看表,说道:“算了,都11点多了,上午你也别忙活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该吃饭了,走,我领你们去,上车!”
  主任说着,带头钻进了车里。
  陈峰一看,也只好跟了进去。领导这样热情,也不好拒绝。
  在去吃饭的路上,陈峰再次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被公安厅拉去吃饭,你快去现场,已安全。
  接到陈峰的短信,心中一阵高兴,也顾不上脚伤还在隐隐作痛,赶紧和摄像带着摄像机,赶到了现场。经过了刚才辽宁省公安厅政治部主任的一顿臭骂,这次我们到了现场,已经没有人来阻拦了,很轻松地就进了围墙里。
  我是和冯国明的老婆一起来的,接到陈峰的短信后,我第一时间就通知了那个女人。女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丈夫了,听了这个消息,女人非常得高兴,马上跑过来,要和我一起去。
  可是,刚到门口,我们没事,女人却遭到了阻拦。
  “对不起,你不能进去。”
  “我为什么不能进去,那里是我的家,我丈夫在里面,我回我自己的家为什么不行?”女人甩开了保安伸过来拦着的手,就要往里走。
  说实话,听到女人说出这样的话,我真的很吃惊,为她的话而振奋。一个女人,能说出这样铿锵有力的话语,义正词严,真的让人刮目。
  “你不能进去。”
  保安再次将女人拦住了,旁边的保安见状,赶紧跑了过来,一起拦住了女人。
  女人还想奋力挣扎,我一见这个状况,知道今天她是不能进去了,连忙过来拦住了女人,对她说道:“你还是回去吧,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的。”
  女人无奈,只好眼巴巴地看着我们进去,转身慢慢地回去了。
  人生最大的悲哀是什么?是有家不能回,是在和平时期,明知道自己的家在那里,眼看着自己的家在眼前,却不能靠近它,不能走进它。
  这个女人,就是这样的一个悲哀者。
  

作者: 白雪    时间: 2011-1-28 12:07
【2-16】
  
  与昨晚已经陈峰上午遭遇的待遇不同,对我们的到来,并没有人出来阻拦,我们堂而皇之的就进去了。
  到了围墙里面,我抬头一看,大大的一块空地里,瓦砾丛生,高低不等的残缺墙壁或立或倒,杂乱不堪的瓦砾中间,孤零零的一栋小楼在那安静地站立着,显得是那么得孤单。
  更要命的是,拆迁公司为了逼冯国明就范,已经将他家所在的楼四周已经全部拆掉,就剩下冯国明的那个小楼竖立着,面积仅仅是冯国明房子的大小,就如同一个碉堡,突兀地站着,显得是那么的显眼。
  由于四周已经拆全,冯国明所在的小楼就显得非常的危险,四周拆迁时砸掉的墙壁,张牙咧嘴,随时都有倒塌的可能。
  冯国明就在这里!
  冯国明就在里面!
  看到小楼,我心里一阵激动。想昨晚,为了能进入这里,我们冒了那么大的风险,不仅遭受恐吓,还付出了鲜血的代价,都没能进去。可现在,却能堂而皇之地走在里面。一夜之间,天上地下。此时此刻,我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由于急切,我和摄像快步向前,很快就来到了那栋小楼下。
  来之前,我就对冯国明的老婆说了,她很快就将这一消息通知给了冯国明,这个时候,他肯定早知道了。
  在往小楼走的过程中,我的脑子一直在盘旋着一个疑问,我和冯国明的见面,将会是一个怎样的场面:激动?拥抱?流泪?抑或是平静?
  果然,我们刚走到小楼下,还没靠近,就听到有人在高声叫喊:
  “记者同志,记者同志!”
  我一开始还以为保安在身后喊我们,忙转身一看,身后的保安都聚集在门口看着我们,并没有跟过来,也并没有叫喊,而且空旷的瓦砾空间里,除了我们两个人,并没有其他人。
  我和摄像站在楼下,转着身子到处看,也没看到个人影。
  “记者同志,我在这里,往上看!请往上看!”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我赶紧抬起头一看,只见一个满脸胡须的男人从小楼上的窗户里伸出了头和手,正使劲地向楼下的我们招着。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男人显得很是激动,手不断地挥舞着,声音都有点沙哑了。
  没错,这应该就是冯国明!就是那个我们想见却见不着的冯国明!
  “你是冯国明大哥吗?”
  我抬头冲着楼上窗户里的人大喊了一声,由于兴奋,我的声音都有点变了。
  “我就是冯国明!”楼上传来了回答。
  “好,你等着,我们马上就上来!”
  我对着楼上喊了一嗓子,连忙转身往楼门洞跑去,摄像师扛着摄像机,一路随着跟拍。
  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我回头一看,围墙的大门口不知何时已经围满了人,虽然保安想将大家赶走,但由于人数太多,根本就没法驱赶。大家都挤在一起,努力地朝里看着我们,有人还大声喊道:
  “央视记者,好样的!”
  “加油!”
  那一刻,我已经顾不上脚上的伤口,也感觉不到疼痛,看了一眼门口声援的人后,三步并作两步地往楼上冲,摄像师扛着摄像机跟在后面,几乎都快跟不上我了。
  不一会,我们就跑到了6楼。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刚一到6楼,还没等我寻找是那扇门时,就听到冯国明正在使劲地拍打着房门,发出咚咚的响声。可能是他担心我们找不到,用这种方式在招呼我们;也抑或是因为这么长时间没有与外界接触,或者是这个事终于有人来关注了,兴奋。
  我赶紧伸手去拉那扇被敲的直打颤的房门,可是,我怎么使劲拉也拉不开。
  

作者: 白雪    时间: 2011-3-17 17:15
【2-17】
  
  
  
  “别拉了,你拉不开的,门早已经被他们钉上了。”冯国明在里面喊道。
  经过冯国明这么一说,我这才想起,冯国明的老婆也对我说过这事,但是这会一着急,竟然给忘记了。
  “好,你先别着急,先等我看看。”
  我朝门凑过去,仔细一看,原来门上被钉上了很多铁钉子,就是那种装修时用的射钉。一个个的,钉在门上,就像一个个的小匕首,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皮直发麻。
  站在门前,我能够想像到,一伙人手拿着射钉枪,对着门就是一顿狂射的情景,那是多么的令人胆战心惊的时刻。
  “这门上的钉子是什么时候订上去的?”
  隔着门,我就这样与冯国明进行了对话。
  “是星期六的晚上,已经有一个月零21天了。”
  “这个时间,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这个时间就是到死我也能不会忘记,它已经刻在我的脑海里了。”
  听的出,冯国明已经将那一幕永久的留在他的记忆中了。可以想象,那是一个怎样让人胆颤心惊的夜晚。在冯国明的讲述下,我的眼前再现了那样一个场景。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抱歉,小说一般都是这样写,我就山寨一下吧。大约深夜2点多,熬了一天的冯国明又累又乏,已经睡下了。
  其实冯国明的睡不能完全称之为睡,因为他先是在门旁边铺上那个一张席子,然后将被子铺在席子上,自己就将就睡在这里。
  冯国明谁在这里的目的是为了防止有人半夜来突袭。与拆迁公司持续战斗了1个多月,对他们的套路,冯国明已经掌握的差不多了,他们什么时候会来骚扰,怎样骚扰,冯国明都心知肚明。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掌握了拆迁公司的小把戏后,冯国明显得颇有大将风度,总是能在关键时刻化险为夷。
  可是,冯国明没想到,那天晚上,他却有点大意失荆州了。
  因为已经是晚上2点多了,又累又困的冯国明一个没坚持住,就睡过去了。当时,冯国明正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音乐听到门上有声音。冯国明一个激灵,马上醒了,侧耳仔细一听,一下下啪啪的声音传来。
  不好,有人!
  冯国明本能地一下跳了起来,一把抓起靠在门边的一截木棒,快速地闪到了门后。
  这个木棒是冯国明的武器,是他特意为这次与拆迁公司战斗而准备的。事实证明,这是由于有了这个武器,让冯国明在好几次的战斗中,获得了优势。
  “谁!”冯国明举着木棒,大声地喊道。
  “啪!啪!”没人回答他,但门外的声音也没有停。
  “不说话,打死不偿命呀!”冯国明又大喊了一声。

作者: 白雪    时间: 2011-3-17 17:15
【2-18】
  
  
  可是,门外依旧没有理会他,而且那啪啪声还是没停止。冯国明有点奇怪,这啪啪啪的声音到底是什么呢?
  大家都说冯国明胆子被豹子还大,这话一点不假,深夜2点,那种情况下,冯国明竟然要打开门出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捣乱。
  可是,冯国明伸手一拉,门竟然没有被拉开。冯国明一愣,再次使劲一拉,还是没被拉开。不好,门被钉住了!冯国明的脑子里本能的闪过这个念头。
  “CNM的,有本事冲我人来,把门钉上算了屁呀!”
  冯国明气得在门后大声地骂了起来。可没想到,门外的人根本就没当回事,接着冯国明的话茬答道:
  “你丫的就使劲叫唤吧,在里面饿#死了,我来给你收#尸。”
  外面的人大声的笑着,又啪啪啪了一阵后,也不理会冯国明,径直下了楼。
  正当冯国明气得直喘气时,突然窗户啪的一声,一个砖块飞了进来,要不是冯国明躲闪的快,就差点砸在冯国明的身上。
  就着蜡烛,冯国明一看,是窗户玻璃被刚才那帮人扔砖头给砸碎了。
  冯国明冲到窗户边朝下一看,大概有5个人,一边大笑着,一边扬长而去。
  “他们太猖狂了,就跟HSH没什么两样,根本就不在乎我的存在,明目张胆地使坏。那天晚上,就这样门就被钉上了。”
  冯国明说得轻描淡写,我却听得头皮发麻。在这样一个所谓的FZGJ,FZSH,却发生了这样明目张胆的践踏法律的事,不仅没人来管,而且这践踏的人还是DQZ。
  “从那以后你就没再出来过吗?”
  “对,没出去过,一是门这样被钉住了,我想出去也出不去;二是我也不能出门,只要我一出去,这个楼马上就会被推倒。”
  “这个门你现在能打开吗?”
  “打不开,我曾经试着用撬棍去撬过,但是根本就撬不动。”
  “那这么长时间了,你一个人在里面怎么生活呢?”
  我想象不到,一个人被孤独地关在屋里将近2个月的时间,除了要忍受威胁和惊恐,还要忍受寂寞和孤独,这是一种怎样的生活?

作者: 白雪    时间: 2011-3-17 17:16
 【2-19】
  
  
  “生活?我一个大男人好对付,吃什么都行,我家里有土豆,还有萝卜,还有一些方便面等等这些,没有火,都是啃生的,还勉强能对付。”
  冯国明在屋里笑了,那笑声在我听来,却是那么的凄凉与弱小。当一个孤独的个体与强大的地产商,乃至政府对抗时,除了肉搏,还能有什么呢?
  “我听说他们已经给你停水停电了,是吗?”
  “对,已经停水停电了,电话线也被掐断了,我只有手机与外界联系。”
  “手机没电了咋办?”
  “我准备了4个手机,5块电池,而且还有人偷偷地给我送充好电的点吃,现在基本还能保持与外界的联系。”
  “没有电,你可以抹黑对付,但是没有水,快2个月了,你怎么解决?”
  “没电,我屋里有蜡烛;没有水,我之前准备了2个特大的塑料桶,装满了水,一直坚持到了现在。除了喝的水,洗完脸的水,我接着洗脚,然后再冲厕所,尽量少喝水。”
  “你洗澡吗?”
  “不洗澡,这么长时间从没洗过澡,也没法理发和刮胡子,已经很长了。”
  对话进行到这里,我停了下来,伸手对摄像师一招手,让他将镜头对准了门上的缝隙,然后对着冯国明喊道:
  “你靠近门,我们从门缝里拍你。”
  “好。”
  冯国明很快就靠近了大门,相应的,摄像机镜头里很快就出现了冯国明的脸。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呀,胡须足有2寸长,密密的长在脸上,几乎将整张脸全部盖住了,一说话,嘴巴一张,嘴巴从黑乎乎的胡须里露出来。而上面的头发,更是要命。足有半尺长,乱糟糟的如同鸡窝一样,一缕一缕的,有弯的,有翘的,整个看上去,活像一个怪物。
  “记者同志,吓着你了吧?”
  冯国明在里面笑着说。
  看着冯国明的样子,我半天没有说话。那一刻,我心里特别的难受。面对着这样的类似于“野人”的人,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又该说些什么。
  按照国家的相关拆迁规定,拆迁公司不许对拆迁户实行停水停电,以此进行要挟,可是这座居民楼就偏偏被停水停电了;按照国家的规定,未达成拆迁协议前,不许实行强制野蛮拆迁,可是这座居民楼里的一些住户偏偏就遇到了这种情况;而不管是按照哪部法律,哪个规定,没有理由无缘无故地就去限制他人的人身自由,可是,在这里,在这个繁华的城市里,这个小楼上,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没事的,冯大哥。”我声音有点哽咽。
  面对着这样的状况,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我承认,那一刻,作为一个媒体人,我太过感性,太不称职了。可是我相信,不论是谁,当你面对这一切时,你不震撼,不为所动的话,那真是冷血了。
  “他们这些人太毒了,不仅断水断电,将门钉上了,还在半夜里用砖头砸我家的玻璃,窗户上现在全部被砸碎了,还好现在天气不冷,否则我就是不被饿死,也得被冻死。”

作者: 白雪    时间: 2011-3-17 17:16
【2-20】
  
  
  冯国明的话就像锤子,一下下地捶打在我的心上。
  作为媒体记者,在一线调查各类事件这么多年,遇到今天这样的怪事,还真是头一回。我本以为我见到的各种让人大跌眼镜的事意见够多了,可怎么也没想到,又一件让我大感意外的事出现了,再次颠覆了我的内心记录。
  “你一个人呆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不觉得孤单吗?”我忍着眼泪在问。
  “孤单倒没什么,你别看我坚持在这里,表面上好像很坚强,其实我内心也恐惧,我也害怕,这帮人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今天我虽然还在这里,但谁会知道他们哪天一不高兴,就连我人带房子全部给推掉了。”
  顿了顿,冯国明接着说道:
  “平时这个楼四周都有保安,夜里也有8个人,最多的时候白天是十几个人,围着楼转悠,防止有人进来,防止有外人能给我从外边往上面扔点水或者扔什么东西。最无耻的是,他们不让我睡觉。”
  “怎么不让你睡觉?”
  冯国明在门里呵呵的笑了,那笑声在我听来是那样的无奈与凄凉。鲁迅曾说,能笑出来,总是好的。此时的冯国明,大概就是这样吧。
  隔着门,我再次感受到了一次震撼。
  由于冯国明的不配合,拒绝拆迁,拆迁公司的人不仅将他关在了屋子里,在门上钉上铁钉不让出来,而且还学会了审讯犯人的那一套,就是不让睡觉,试图从精神意识上将冯国明摧毁。
  那是冯国明独自坚守在屋子里的第5天,大概到了晚上8点多钟,冯国明就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当时冯国明正在就着昏暗的蜡烛光在啃黄瓜,突然头顶上传来一下下的响声。冯国明抬起头,看了看头顶上的楼板,侧耳仔细一听,没错,响声正是从自己的头顶上传来的。
  冯国明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个时候,他压根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他。
  冯国明站起身,搬来一个椅子,抬脚站了上去,这样一来,冯国明一伸手,就能触摸到头顶上的楼板了。
  可是,冯国明这一摸,却让他大吃一惊。
  

作者: 白雪    时间: 2011-3-17 17:16
【2-21】
  
  
  楼板随着一下下的响声在剧烈地颤动着!
  原来,这响声不是别的,正是有人用重物敲击楼板发出的声音。冯国明所在的房子是这栋楼的顶层,上面就是楼顶,这夜里,是谁跑到楼顶上去敲击楼板?他们要干什么呢?
  冯国明赶紧从椅子上下来,跑到窗户边,将头伸出窗户,朝着楼上大声地喊道:“你们在干什么?想把房子敲倒吗?”
  楼上的人根本就不在乎冯国明的喊话,继续一下下的敲击着。还好,过了一会,敲击停止了。
  冯国明心里明白,这肯定是拆迁公司的人在想办法吓唬他。可他没想到的是,刚过了大约10分钟,铁门又被人用铁器剧烈敲打起来,发出咣当咣当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声音传出去很远。
  寂静的夜里,整栋楼里就只有冯国明一个人,本来就安静得怕人,这突然出现的响声将冯国明吓得一跳。
  “什么人?!”
  冯国明快速跑到门边大喊。其实,冯国明也只能是喊喊而已,他胆子再大,也不敢独自开门,因为他一开门,就很有可能遭遇当头一棒。
  这一点,冯国明是知道的。

作者: 白雪    时间: 2011-3-17 17:17
【2-22】
  
  
  还好,冯国明的这一喊,敲门的人就咚咚咚地快速跑走了。
  这样折腾2次后,冯国明以为,应该会安静下来了。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夜晚,冯国明一直被这样的敲打声所干扰,这样的闹剧一直在持续,每隔大概10分钟就上演一次,一会在楼顶上敲打,一会砸铁门,一直持续到深夜3点多钟。
  那一夜,折腾的冯国明几乎一夜没合眼,为了时刻防止着有人来捣乱,冯国明坚守了一夜。到天天开始泛白时,他才合上眼睡觉。
  那一夜,搞得冯国明极度得疲倦。
  以前他在电视剧里看过,警察审那些顽固不化的犯人时,采取的就是这样方法,轮流换人审,不给犯人休息睡觉的时间,从意志上给予摧毁。而现在,冯国明自己享受到了这待遇种,仅仅一夜,就差点摧毁了他。
  可是,更可怕的还在后面。
  自从那天晚上以后,这样的折腾,就几乎没有停止过。每天晚上,就像定好时间的闹钟一样,到时就出现,顶层的楼板与铁门,轮番敲打,折腾的冯国明近乎奔溃。
  “他们不让我休息,想用这种方式来逼迫我就范。你看,这是些多么无耻的人呀!”
  我承受,我经历过的拆迁调查也已经不算少了,但像今天这样,以这些种种怪方式来折腾被拆迁户,来让他们就范,说实话,真的还是第一次,真的让我大开眼界了。
  “那如果事情还得不到解决,你还会一直这样坚持下去吗?”
  “会的,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只能向前走。我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对不起冯大哥,我没办法让你出来,但是我们会尽我的力量帮你的。”
  

作者: 白雪    时间: 2011-3-17 17:17
【2-23】
  
  
  第二天早上,我们栏目及时播出了这期节目,冯国明隔着门与我谈话,被铁定钉上的门,以土豆黄瓜充饥,以及他在楼上窗户里,满脸胡须,头发蓬乱的形象,都引起了民众的强烈愤慨。
  那期节目受到了空前的关注,后来据组里的同事说,那几天热线电话都几乎打爆了。
  我和陈峰都非常高兴,自己做的事能有这么大的成效,也算是给冯国明一家,给被拆迁户有个交代了。
  更高兴的还在后头。
  第二天,我特意在节目播出后再次来到了那栋小楼。经过了一夜,我们的到来,我想看看冯国明有没有什么新危险。因为在我们昨天离开前,冯国明对我们说,每当有人来关注一次,他就会受到更大的恐吓与威胁。
  可能是大家都已经看到了那期节目,我刚一上出租车,司机就认出了我。
  “你……你是刚才电视里播的那个记者吧?哎哟妈呀,你们太厉害了,这节目做的太好了,真的是为老百姓说话……”
  出租车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对我门赞不绝口,赞得我们都不好意思了。到了目的地,司机死活都不要车费。
  “你们冒着危险,这么为我们老百姓说话,我还能要这点车费吗?就算我支持你们了。”
  说着,出租车轰的一声就开跑了。
  望着远去的出租车,我一阵感慨。其实,这个社会,只要你真心的为老百姓办事,他们是知道感恩的。一句话,一杯水,足以让你感动。
  门口早已围满了人,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这话,大概都是看了早上的电视后过来的。我们刚从出租车上一下来,大家就都围拢了过来。
  “小伙子好样的!”有人向我们竖起了大拇指。
  “看了你们的节目,太好了,要是都像你们这样就好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我微笑着向大家点头致意,一边和摄像师走到了大门口。许是接到了“上面”的指示,门口的保安显然已经没有了昨天的张狂,见我们来了,赶紧打开了大门,闪到一边,让我们进去了。
  

作者: 白雪    时间: 2011-3-17 17:17
【2-24】
  
  
  还好,昨天我们离开后,冯国明并没有受到什么威胁与打击。
  就在我与冯国明隔着一道门谈话时,同事陈峰的电话到了。
  “你在哪里?”陈峰的声音很急切。
  我一惊,以为又出了什么事,连忙答道:“我在现场的楼里,正在采访当事人冯国明,出什么事了?”
  “没事,我刚刚采访了政府领导,他们马上和我一起过来,事情有转机了。”
  “真的吗?太好了!”
  我一阵兴奋,转头就将情况告诉了冯国明。
  “冯大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市政府的领导马上就会到,你马上就会出来了,事情应该也能得到解决。”
  我本以为,这一消息我一说出来,冯国明肯定会兴奋的大声喊叫。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的话说完了,门那边却没有任何的回音,安静得怕人。
  一时间,我愣住了。
  “冯大哥,你在听吗?”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紧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我在……”门那边早已是泣不成声。
  那一刻,我也是泪如泉涌,区区一个东北壮汉,却落得个如此地步,想来谁不伤悲,谁不暗自流泪。
  就在我们唏嘘时,陈峰已经和市领导到达了现场,一步步地走上楼来,看到我们,市领导点了点头,面色沉重地走到了被铁定钉死的门前,站住,然后头也不回地对身边跟随的人说:
  “打开!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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